一别经年,再次踏入成章别院的赵璇忽然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茫茫然的来这里念了一段书,却全然不知一切都已经被暗中安排。
赵晗跟在她身后,满眼好奇的打量着疏阔清朗的庭院。“姐姐,这里好漂亮啊!”
“这是皇家别院,一贯被用来招待城中薄有才名的人,算得上有名的风雅之地。”赵璇解释道。
成章别院是皇家禁地,除了原本就在这里的侍从外,不许其他人携带侍从入内。
赵晗低头看看自己长及脚面的裙子,然后看着赵璇拖在身后的裙子,再看看其他人长及地面的裙子,道“姐姐,为什么这里的人穿的都是短裙子?”
赵璇笑道“这里多是寻常朝臣的夫人,身上没有诰命,所以不能穿曳地的裙子。”
在场女子以而立之年居多,身边大多像赵璇一样带着一两个年轻女孩子,偶尔几个年轻的也带着家里的妹妹,这个场面实在是不能更熟悉。
大家客客气气的打过招呼,分别落座。
其实说是落座也不恰当,不过是各自捡了觉得舒服的位置四散坐下,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
今日是曲水流觞宴,杯子停在谁那里,谁就要做一句诗。
这是一间宽约四间的大屋,蜿蜒曲折的水道盘踞在屋子里,四面邻水,悬挂在四周的纱帘被风吹起,一派轻歌曼舞的景象。
赵璇坐在上首笑道。“按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在这里办诗会,且一贯由宫中专人操办。今年皇后娘娘偶感不适,长公主又去了封地,陛下特命我来操持今日的曲水流觞宴。实在却之不恭,我便厚着脸皮来了,诸位若是觉得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指出。”
众人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等皆是俗人,不过附庸风雅,自然以殿下说的为准。”
开场勉强算得上和乐。赵璇示意身后的宫人将杯子放入水中。“今年仍同往年一样,杯子停在谁面前,谁便满饮一杯作一句诗。”
然后令身后的另一个宫人将卷轴展开,上头写着“人间四时”四个字。“今次就以这四个字为题作两句诗,作得好的陛下另有重赏。若作不出来的自然也有罚。”
等在一边的宫人端上来几支红筹。一四寸长的棍子上头用红漆涂了个寸长的尾巴。“答不出来的人从里头抽一支,谁若得了红筹便要为大家表演才艺,不论是作画,弹琴或是其他才艺皆可。”
说完规矩,补了一句。“今日不过是闺阁玩乐,也不必过于忧心输赢。”
众人自然笑应。如此走了三四轮,这杯子不偏不倚落到了赵旋这一处。
立刻便有人道。“殿下今日是东家,不必作诗,只传给下一个人吧?”
可旋即有另一人不同意。“曲水流觞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怎么能特意为了玉城殿下而改了规矩呢?”
此话一出,众说纷纭。赵璇定睛一看,只觉那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忽然身边的赵晗开口。“作就作,我才不怕!”自己念叨两句。“春桃送暖沾荷香,折桂庭前梅蕊白。”
原本一心想要看两人出丑的人暗暗咬牙,这两句诗虽做的浅,却将四时的花都囊括其中。既合题意又不过分高洁。
“若无异议,就继续吧!”
赵璇赞赏的看了一眼赵晗,到底是把书念到心里去了。
除了个别年纪小的实在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诗,余下只要去了官学的都能有几分样子。
诗宴平平无奇,大家很快就没了兴致。
赵璇招呼众人移步去了花园,各色应季花卉开得十分热烈,便在这里又摆了桌椅软垫,各自赏花,若有兴致还能够剪下几只用来插瓶。
赵晗的花道修得一般,摆弄了好久,花瓶里的花都不太成样子。
翻看了一下桌上的花材,赵璇便向她道“你桌上这些虽然都是极好的,只是花样太多,反而杂乱,去那边挑几只颜色淡一点的回来做衬,自然就好了。”
赵晗捏着剪子走到花丛中精挑细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挑中了两朵极淡的绿色花朵。刚要下剪刀,却听见花丛后面传来说话声。
想着赶紧剪完回去的赵晗在听见里头的人在议论的人是谁的时候却停下了动作。
“她上学的时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谁知道现在竟然能够这样的运气!”身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鄙夷道。
“是啊,那时候学里有名的人里可没有她这号人物啊!”头上簪着牡丹花的女子随声附和。
桃红色衣裳的女子恨恨的剪短花枝“这个人蛮横无理又没有规矩,也不知道究竟用什么手段哄得陛下给她这样大的尊荣!”
“小声些!这里可是成章别院!”簪牡丹花的女子低声道。
“怕什么!她本就是这样的人!难不成还不许别人议论吗!”
“背后说人是非确实不妥。”顺着话音,杨夫人抱着一臂的花从另一边出来。“阿暖,说话要慎重。”
“杨夫人!”戴牡丹花簪的女子面色有些尴尬。
“邢夫人。”杨夫人见过礼,笑着从臂弯里取了一支递给她。“真话永远都比假花娇艳,你说是不是?”说着便将她头上的牡丹花簪取了下来,重新簪了一支花。
邢夫人立刻将手里的簪子收好,笑道“如此还要谢过杨夫人。”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我去看看她们的花都如何了。”
“阿暖,你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被称作阿暖的女子哼了一声总是替她说话!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眼皮子这么浅!些许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你!”
杨夫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满脸不乐意“你既然做得出来,难道还怕别人说吗!”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耿耿于怀?”杨夫人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我又不像有的人,吃里扒外,替外人说话!”
杨夫人苦笑道“你听谁说的?是哪位姨娘同你说的?”
她咬了咬下唇“你管我听谁说的,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那日我家的十二妹就像你当年那样在学里当众给她家那位难堪,恰巧那日她去学中接人,竟撞了个正着,你说她应该忍吗?如果是你,你会忍吗?”
杨姑娘眼神游移“还不是因为她们身份不当,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被骂了也是活该!”
“你既口口声声说她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你不妨说说,你知道哪一件?”杨夫人柔声道。
杨姑娘愣了一下,苦思冥想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一件靠谱的。“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无风不起浪,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说的不错,我也这样看,那你究竟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杨夫人点了点头,反问道。
这可一下子就把她问住了,为了什么?为了好几年前的那一笔洗水?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些丢人。“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话已至此,杨夫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再劝,轻叹一声“你心里不喜欢她也不妨,只是不要同外面的人说。”
杨夫人看了看左右道“她从前同庄家的姑娘似乎有些不睦,邢夫人又一向和庄家的姑娘有些交情。你可别被人利用了。”
杨姑娘狐疑的看着她“嫂嫂,你可不要哄我,谁不知道她和庄姑娘还有李三姑娘一贯走得近,怎么就不睦了呢?”
“原因我们这些外人怎么能知道?可你想想,她出嫁翼族的时候那两位都没去送,李三姑娘出阁的时候她也没送礼,若真是感情好怎么可能根本不来往?”杨夫人道。
这样说来确实有些奇怪,杨姑娘想了想道“她是在霍三姑娘回来之后才和她们疏远的!”想到这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这个人果然是势利小人!只同权贵来往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杨夫人不由叹息,当初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都城里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杨姑娘显然也想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有些后怕。“难道都是真的?”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她真是那样一个小人,为什么只针对庄姑娘,李三姑娘却安然无恙呢?”杨夫人恨铁不成钢。
姑娘还待要说,却忽然听见悠扬磬声,该回去了。“罢了罢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赵晗看人走远,胡乱的剪了两支往回走,却发现赵璇已经用仅有的花材插了一瓶高低错落有致,富贵又清雅的花。
“回去吧,时候到了。”她似乎全然不在意赵晗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手上却只拿了两朵很一般的花。
“姐姐,都说晨钟暮鼓,为什么这里却鸣磬?”赵晗刻意引她说话,企图将她的注意力转向别处。
赵璇侧过身子,引她去看对面山上。“那是凤鸣山,半山腰有一座古刹,名为凤鸣。那座寺庙没什么香火,唯有那一声声清越的磬声极为动听,陛下来过一次之后就不许这里敲鼓,以磬声作为日落的提示。”
赵晗疑惑的看着天色。“现在离日落只怕还有些时候呢!”
“现在离日落确实还有些时间,只是从这里回城,到城门口的时候正好是日落时分,恰好可以伴着鼓声入城。”赵璇解释道。
第二日赵璇便进宫复命,将众人所做诗句一一呈上。
陛下认真的翻看了一遍,向赵璇道“这个赵晗是你的人?”
赵璇点头,陛下接着说“诗做的粗了些,不过年纪尚小,无妨。”
说着又问起有没有定人家,赵璇道“她年纪尚小,并没有合适的人家来议亲。”
“看你又是认她做义妹,又是送去官学,还整日带在身边,便能看出你是真的拿她当亲妹妹。”陛下道。
“臣没有妹妹,她没有姐姐,倒是两全其美了。”赵璇笑道。
“只是有些可惜。”陛下忽然叹了一句,摸了摸胡子,拿眼角去看赵璇的神色。
赵璇不动如山,当做自己没有听懂他言语之中的意犹未尽,低着头根本不接话。
陛下装模作样的叹了一会儿,见她完全没有反应,只得道“老二最近身子不大好,你一会儿去给他送些补品。”
赵璇刚点头,忽然听见陛下开口“你这个义妹,看起来是个有趣的人,你觉得老二会喜欢吗?”
果然,还是来了。
“臣认为不妥。”
皇帝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你说什么!”
“陛下容禀。”赵璇道。“臣乃陛下义女,是二殿下的义妹,阿晗是臣之义妹,礼法上来说自然也算是二殿下的妹妹,兄妹乱伦实属不妥。”
皇帝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沉吟道“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算什么乱伦!”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礼部和宗府的人未必这么觉得。”只是听见赵璇这么说,陛下立刻就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礼部和宗府喋喋不休的样子。
只是这么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头疼,更不要说真的面对。
“罢了罢了,她毕竟是翼族人,赐给老二外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陛下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去吧。”
二殿下躺在床上,看起来脸色尚好,只是不太言语。
送完东西赵璇就要走,却突然被他叫住。“昨日成章书院玩得还开心吗?”
“这种无趣的事情,二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免得徒增笑柄。”
“你觉得太子现在最恨的人是谁?”他似乎真的想不出来这个答案,苦恼的皱起了眉毛,然而看在赵璇眼里却觉得十分做作。
“大殿下宅心仁厚......”话为说完就被萧奕台打断。
“你真觉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他笑得别有深意,感叹道“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却偷偷的藏着一个令世人不耻,乃至唾弃的秘密,是不是格外的有趣呢?”
富有恶趣味的笑看得人恶寒,赵璇冷声道“大殿下的名声岂容你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向赵璇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将来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维护你口中的大殿下!”
赵璇走了之后知默才道“殿下今日过于急躁,险些失了分寸。”
“呵!谁知她说话如此谨慎,一点错处不漏!”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嘴里嚼着别人的骨血,恶毒又凶狠。“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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