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台坐在邻水的船上,手臂搭在窗边,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水面。
湖面上一片寂静,附近一条船都没有,烟波浩渺,碧空无垠。
“你找我来,该不会真的是为了邀我游湖吧?”
赵璇指着湖面上的青草道“这草原本长在土里,机缘巧合落到了湖面上,只盼着能够随波逐流飘到浅滩重新生根,却要日夜担心会不会在中途就被鱼儿吃掉。二殿下觉得这棵孤零零的草是不是有些可怜?”
萧奕台看了一眼浮在水面上的那根草,随手掷了一只杯子过去,水面的平静被打破,草也飘飘荡荡的沉了下去。
“湖面这么宽广,若无东风注定只能沉落水底,何必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生逆旅如浮萍一世,任凭山高海阔总要魂归故里。”赵璇浅笑道。
萧奕台看着她忽然也跟着笑了“你若真是我妹妹,就不必说这些了。”
外头忽然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雨水打湿了桌面,整艘船都被雨水打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翻过去。
他一把抓住赵璇的手,目光狠厉“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你根本不懂我要的是什么!”
赵璇的手腕生疼,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干脆就放弃了。“你想为颖妃报仇。”
他忽然松开了禁锢坐回原位。“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你出现在众人眼前,就一直扮演着单纯善良,重情重义的角色,而这和当年颖妃呈现在陛下面前的模样根本如出一辙。而且,不论是发疯的越白,说漏嘴的皇后,还是因为误导而错手杀了亲生女儿的长公主,都曾经提及颖妃。”
赵璇轻笑着看向他“你做得如此明显,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以为陛下看不出来吗?”
萧奕台嘴角噙着笑,示意她继续。
“陛下对太子唯一的不满就是他的心太软,而你就是那块磨刀石。”
“你觉得我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给他人做磨刀石的吗?”他笑着摇头“你确实聪明,但还不够聪明。”
“太子这个人极重感情,你说要是他知道他手上唯一的门客被人当街打死,他会怎么样?”
当然会竭尽全力为他求一个公平!
“你说打死他的人得是谁家的才能让他彻底失去民心,令陛下对他失望透顶?”他笑得不怀好意,单手敲击着桌面。
虽然隔着厚重的雨声赵璇根本听不见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可即便只是看着他的动作,都让赵璇觉得这个声音深深的敲在心上,让人没有办法好好呼吸。
这个人必须是误杀或者错杀,事情才会有回转的余地。
要深得民心,对陛下有用,是陛下不得不保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不能太低,否则不必闹到御前,太子自己就能解决。
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有能够自保的能力,不会因为面对太子就立刻被屈打成招。
放眼纵观整个都城,能够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赵璇惊愕道“你这个疯子!”
萧奕台笑弯了眼睛,道“你真是太可爱了!”
“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说得动他的人,可你现在却被困在这里,你觉得一切还会有挽回的余地吗?”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船夫将船撑到了桥底下避雨,这里只有蛙声和雨声,根本无处可去。
“你早就算好了!”赵璇咬牙切齿道。
“幸好你不是我妹妹,不然我可受不了你这么天真!”萧奕台笑着推开窗。
雨滴在水面上跳舞,热情又激烈,像是在为了什么而加油鼓劲,欢呼雀跃。
赵璇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跳水游走。
像是能够听见赵璇心里的声音一样,他慢悠悠的把另一只杯子扔到水中。“听说这里的水底下有许多水草,只要缠上就绝不放开。你该不会想要韩朝刚刚守完三年孝期,紧接着又要守妻孝吧?”
“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很多年了吧?”赵璇忽然道。
萧奕台笑道“是啊,从你一出生就安插了,费了好大的功夫呢!”
可想而知这是假话,他们两个同年出生,哪来的一出生就安插!
想必是他渐渐培植起势力之后看她在都城里的势头不一般,所以才把人派到崖城去打听她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候的事情本就不是秘密,你若有心打听自然能问到,何必这样诓我!”
“我住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大家都说你把宝华教得很好,只是恐怕没有人能想到,有一天你们会深陷这样的窘境。”他听着渐渐微弱的雨声,吩咐船夫慢慢的往回走。
“颖妃之死或许有诸多谜团,可是这些事情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皱着脸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
“太后赖上你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他笑道。“你害得她最喜欢的孙子有一个被囚禁的母亲,而她最钟爱的女儿也同样被禁足在府中,从此再不能进宫。连带着仕途光明的外孙也从此有了污点。你说她怎么可能不恨你?”
“要不是我亲耳听见你当日说了什么推波助澜的话,差点就要相信你真的无辜。”赵璇嘲讽道。
他一点都不觉得羞愧,笑嘻嘻的看着已经云销雨霁的天空。“今日天公作美,你若脚程快些,或许还赶得上收尸?”
船停在码头,赵璇道“我若因此而死,必将引起巨变。”
“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没来由的自信!”萧奕台笑道。
赵璇起身,探头看了一眼一直等在岸边的马车,回身对萧奕台说“我手中掌握着足以撼动整个朝堂的力量,你想试试吗?”
“陛下果真给了你护身符!”
“护身还是催命尚未可知,但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赵璇将裙子提在手里道“要是我被逼急了,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你可不要害怕呀!”
她笑吟吟的样子让萧奕台心里多了几分猜疑。
登岸之后,赵璇迅速上车,吩咐道“立刻赶回城中,出大事了!”
马车一路疾驰,卷起烟尘无数,可赵璇的心却紧紧的揪着,唯恐自己去得太晚,卫克诚已经被霍思渊杀了。
然而马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整座马车都被惊马掀翻在地,赵璇心头最紧的那根弦紧得随时就要断。
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正是弦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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