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琮自马场下来就憋着一股闷气,身后逶迤着一大群仆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去招惹这位新王。
他看了看旁边的小桂子,那挨了王右琨的一巴掌的脸肿得老高。
自他爷爷摄政以后,这混小子是越来越嚣张了,今天竟然还敢动手打人。
“你疼不疼?”小桂子是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宦者,也算是个有脸面的人。
“回禀王上,奴才不疼。”小桂子捂着脸小心翼翼地说。
禾琮看他这忍气吞声的样子火气一下就更大了,“你真没用,被人打了连疼都不会喊一话?以后还怎么陪在寡人的身边?!”
“可是王上,”小桂子委屈巴巴,“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呀。又拦不住小王公子的那一巴掌。”
禾琮听到这又有一点愧疚,都是自己这个君王没有用,连累身边的人也要被欺负。
他走到御花园后的一棵松树前,抡起自己的小拳头一拳一拳地砸上去。
可是松树根深叶茂,根本就不受他的影响。反而是禾琮自己的手,被树皮蹭破了血。
禾婳自宗庙出来后,心里乱糟糟的,想多走走散散心,就绕路到御花园,恰巧把这一幕都看进了眼里,想到先王临终前曾拉着他二人的手,她竟鬼使神差的,向禾琮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
禾琮回过身来,看到前面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禾婳,不自觉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你怎么来了?”禾琮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接着从他的的嘴里又吐出了两个不可思议的两个字,“阿姊。”
阿姊?!禾婳瞪大了眼睛,她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这个小孩儿,知不知道自己曾经差点杀了他?这是装的呢还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她心里虽然敲锣打鼓,但实际上,禾婳却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扔给了禾琮。
“躲什么,我都看到了。”
禾琮不好意思的笑笑,“寡人今日心情不好,阿姊别见怪。”
他那一声又一声阿姊的,叫得禾婳不关心他一下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小桂子这时候抖机灵,抢先着跟禾婳抱怨,“都是今日在马球场上跟王相的小孙子起了口角,小王公子为出气打了……”
禾琮狠狠地向小桂子丟了一个眼刀,吓得他立马噤了声。
禾婳一听,怎么又是王相。虽说他得了摄政大权,但也不能就此由着家里人胡来了呀。君是君,臣是臣,怎么可打君王近侍,做这种没脸面的事?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我告诉你个好方法,教你如何以牙还牙。”禾婳知道禾琮不意自己多管,就对着小桂子
说,“下次去马场,你就牵几条恶狗,他若是再敢挑衅,你就松了,畜牲离了绳,犯了什么事也不是你能管的了。”
“可是,奴才怕王相追究……”小桂子缩着身子,有些害怕。
“若是他追究了,你这还有一套说辞等着他呢!”
王相的孙子不懂礼数,这是王上在亲自教他呢!意在指责王相教后无方,在这个重人伦大道的社会,你连个孙子都教不好该如何理国?王相看重摄政大权,多数只会按而不发。
禾琮默默不语,没有出言反驳。其实他明白禾婳的意思,只是这法子有些卑鄙,他想不到这竟然是长年居于深山的修道人说出来的。按理说,修道之人不是各个都高风亮节吗?
很久之后,禾婳才解开了他这个疑惑。
原来她读唐史,不仅读帝王英雄列传,还读了很多奸臣馋吏传,里面所记载的,是五花八门的的旁门左道,禾婳久而久之也就通融了一二。
“道可道,非常道。我竟从中发现,原来很多帝王的行径就跟小人无二,只不过是怀了颗为天下的心。而很多小人背地里压榨穷苦也像个帝王一样,但他们却是为了给自己安一副黑心肠。”
所以,心正,则事正。
禾琮走上前来,拉了一下她的手。禾婳本能地不留痕迹地避开了,她与太后虽说暂时安稳,但两个人的关系如履薄冰。对于这个阿弟的示好,她心里总留了几分警惕。
禾琮的眼神黯了黯,眸子里仿佛透露着失望,“阿姊,王右琨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可是有一点,是我羡慕不来的。他有几个兄弟姊妹,每次打马球都有人护着他。而我,只能孤零零一个人,有时候赢了也没意思。”
禾婳听了,心里确实别有一股滋味儿。大食的王室跟大燕不一样,人丁稀少,就这同一辈的,竟然只有四五个人,除了禾婳和禾琮,还有两个是侍妾生的,一个弱智,一个怏病,还有一个是太妃的公主,惯的是无法无天,蛮横娇纵,难以相处。
“阿姊要去我宫里坐坐吗?”
禾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小心翼翼。
禾婳本想散心,可见过禾琮后心里就更乱了了,她想到太后,就摇了摇头,“我今日有些累了,下次我再去吧,先暂且回未央阁休息了。”
禾琮的眼神明显又更伤心了些,禾婳转过身之前,看到他难过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着这样一个纯良无害的阿弟,脚步不禁停住,心里揪了一下。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狠狠心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