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正事,张巡大手一挥,“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今晚俺们一醉方休!”
张巡的酒量惊人,他是果决之人,酒桌上更是来者不拒。李先生倒是斯文,只是与席上众人各自饮了一碗即止。
游子琨今日破了例,居然与南九频频举杯起来。喝了酒的游子琨看着顺眼多了,南九也将先前的误会抛掷脑后,搂着他胡说八道起来。二人无非就是你吹捧我,我吹捧你,时不时争吵着说你比我厉害之类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清河虎一旁干砸嘴,插不进去话,只得眼巴巴站在二人身后听酒话。
张巡笑道:“三哥儿过几日便要对亲,也算是成丁了,你代俺去给席上几位长辈敬酒,俺回屋歇息歇息。”说罢与李先生走了。
清河虎闻言大喜,上来一一敬酒。
没有了县令当场,众人丢开体面,相互闹起来。
游子琨掐着南九的脖子,笑骂道:“俺早就看出你有些古怪了,原来那晚你就在崔家的商船之上。你为何不与俺们说清楚,害得俺提防你好些日子呢。”
南九嘿嘿笑道:“你这黑脸汉子平日一本正经,说不得知道我亲眼见了那事,便要抓我去当人证呢。”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清河虎道:“俺早就说九叔不是歹人罢。九叔,讲讲那晚你是如何威风的。”
“我做的算什么,你爹与游都巡他们那才算威风,当时清河团练都有些退缩了,只有游兄带着不良人与魏郡的团练对着干,哎呀呀,当时那情况别提多紧张了,算了,还是让游兄讲,俺可学不来他那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
清河虎刚刚听得起劲,九叔忽然在关键时刻卖关子,缠着游子琨讲当时情景。
游子琨捶了南九一下,饮了一碗酒,爽快地讲了起来。
刘铁三没有机缘参加这次大战,本有些失落,当听了游子琨讲当时如何惊险,还亲手砍了几个魏郡团练,更觉惋惜,自顾坐到远处饮闷酒。
丫鬟与衙仆则不同,只当这是神奇故事,都纷纷凑上前听大戏。
当听到黜置使府的铁步甲以雷霆手段结束这场大戏时,一个衙仆羡慕道:“哇,都说皇帝的使者都是有法力的,果真如此。看来黜陟使也是神人,明明已经离开魏府,片刻之间就赶了回来。”
清河虎一脸不屑道:“黜置使还不是一个脑袋两只眼,你倒是没见识,以后不要说是俺们县衙的,省得让人笑话了去。”
那个衙仆晓得清河虎的脾性,并不惧他,笑嘻嘻问:“那郎君是见过黜置使了?”
“皇帝使者哪能随便让人见着的,这屋里头也就俺爹见过。不过回京后,俺应该也是可以见到的。”
那个衙仆满脸崇拜地看着清河虎,深不可测的黜置使在自己心中更是多了神秘之感。
后来张巡与南九几人私下里也聊到此事,李先生猜测:钦差十有八九是藏在魏郡附近的船上,然后顺着运河折回在馆陶附近上岸。只是黜置使不亲自来,想必其中内情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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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张家请了婆子去宋家商议纳采之事。此时大唐崇尚胡风,所谓的六礼之制,在民间也是有些变化。清河这里的习俗,往往是先找人私下打听女孩生辰八字,然后再行纳采之礼,接着就下婚书,然后就是布置新房、催妆、亲迎等等。有时将纳采、纳吉、纳征之礼,形式上简化成纳采,不过礼数倒是不能少的,该送的聘礼还是要送的。
早上忙完,送了婆子出门,裴夫人与越娘子去莲花湖织女庙还愿。茗儿有些不舒服,告罪说不去了。
屋内,茗儿靠着塌上,满腹心思。今日那个娘子也要去织女庙,二人肯定会见上面,自己何苦去呢。其实她很想去见见这个娘子,是否当真有那么美。可是又不敢,若那人当真被美色迷住,怎么办呢?转而又苦涩一笑,如此岂不真好。心中这般想,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忽然一只大手掌贴到自己的额头上,茗儿抬头去看来人,心头一阵狂喜,转而慌忙低头擦拭眼泪。
“你,你怎么回来了。”
南九发觉茗儿并未发热,估计是想家了,想找个理由带她出去走走。
“哦,这么久了没有去探望阿婆她们,就让刘铁三替我跑半日,晚上我再替他半晚。你身子要不要紧,若无大碍,就陪我一起走一趟如何?”
茗儿的心头一暖,悄悄点头,忽然看到那人一脸的坏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匆匆去收拾东西去了。
二人牵着马出了县衙,到了街上,南九翻身上了马,伸手要拉茗儿上来。茗儿躲到一边,说被人看到,会骂她不通礼数的。南九无奈笑笑,只得下马与她一起慢慢走。
过两日便是七夕,清河城内已经有了节日气象,沿街许多商铺挂起彩灯,有的在店外扎起五彩鹊桥。沿街小商贩卖得更多的是女儿家的针线彩盒,当然,虢县田婆针是卖得最俏的,听说发丝大小的针头上刻得
有一个田字,只有心灵手巧的娘子才能认得出。
二人边走边逛街,顺便买了一匹布与几盒果品,很快寻到李先生家大门。李家执事说,阿郎今日去了宋大儒家作陪,那婆媳安排在屋外独居。又夸赞二娘为人勤快本分,做事干净利落,李家上下对她十分满意。
边走边聊,三人拐到李宅后面,执事指着前面一个门口说二娘她们现在就住在那里。
辞别执事,南九敲响门环。一妇人在院内轻快地应了一声:“来了。”很快院门打开,二娘惊喜道:“小郎,怎么是你。”回头喊道:“阿姑,小郎他们来了。”
老婆子拄着拐棍颤巍巍出来,南九慌忙上前扶她到院中石凳坐下,问道:“阿婆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老婆子道:“李先生隔三岔五请郎中过来,老奴身子早好了。唉,老奴不知道前世修了那门福气,竟然遇到你们。”
南九感慨万千,阿婆的要求真的很简单。
二娘又往门外看了看,小心问道:“小郎,刘先生呢?”
“刘先生回京城了。”
二娘有些失落,哦了一声没有言语。
老婆子拉着南九的手,自责道:“这刘先生是个好官,老奴也是昏了头,竟然忘记问他名讳了。”
南九不知可否地应了一声,不好点破此事。
老婆子又打量茗儿,赞叹道:“哎呦,竟然有这般俊俏的胡女,当真是画里的人儿,这可是小郎的小媳妇?”
河北本来胡汉通婚成风,老婆子这般说也并不奇怪。
茗儿羞红脸,低头不语。南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二娘笑道:“阿姑,哪有你这般问人家的。”
老婆子回过意,抱歉道:“你看老奴真是老糊涂了,唐突了小娘子了。”
南九陪着阿婆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婆媳二人再三挽留不得,临走时阿婆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块鱼牌给南九,说是那夜先生匆忙之中塞给自己的,请南九送还。二娘趁机拉茗儿去了一旁,也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物什。
南九略略打量手中的鱼牌,这是一块代表官员身份的铜质鱼符,阴面腹部上有一醒目的篆体「知」字 ,看得出是官员携带的「右符」,鱼尾刻有一行字:西台殿中侍御刘。
鱼符上只刻了姓并未写名,可能西台殿中侍御史只有一位姓刘的,或许此举更能彰显其身份。总之,具体原因南九就不晓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