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谁家好女不怀春(2)
几天后的晚上,菊香院坝里歇凉,躺在竹席上想:“大鸿今天傍晚才从同学家回来没说上话,我明天就要和舅娘去成都看婆家,可怜他还蒙在鼓里。”菊香心里一阵阵苦涩,李德凑上来嬉闹,让她更加心烦意乱:“李德,再捣乱,信不信我抽你!”李德以为戏着玩儿,于是变本加厉。菊香终于情绪失控,狠狠在他屁股上两巴掌。
李德哭闹,盲娃儿想:“妹妹这火是冲着我发的。”便说:“菊香,你心里不痛快就冲哥来,关李德啥事。”她不吭声,翻身从竹席上爬起来朝院坝外走。盲娃儿喝叱:“你站住,去哪里?”她没应径直走了。盲娃儿跌跌撞撞的想追上去阻止,一跟斗摔倒:“妈呀,这叫我咋办呀?”
李德扶起盲娃儿说:“哥,我错了。让姐去找书春她们耍一会嘛。”盲娃儿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回去躺在高板凳上想:“我知道菊香心里装着大鸿放不下,一万个不情愿这门亲事。可谁叫我们生在山旮旯,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吃不上几顿饱饭。说真心话,我也喜欢大鸿,相信他将来一定有出息。可菊香因为家里穷辍学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从古到今,门不当户不对,哪有好姻缘、好结果的。我家菊香命苦啊。爸、妈,你们咋忍心丢下我兄妹仨,撒手去了呢?!”
菊香穿过竹林坝正踌躇,后山包上传来大鸿的短笛声,心里不禁叹道:“真是苍天有眼啦。”于是象往常一样寻着笛声跑去。突然又猛的收住脚步想:“我这时去怎么跟大鸿说?讲实情,他受不了;解释,说得清吗?唉,现在只要自己能给他的都给他吧。”
大鸿坐竹席上,菊香悄悄走向前,从背后张开双臂搂住他,慢慢蹲下身子,将头靠在他肩上。大鸿说:“菊香,我知道是你。”菊香没吭声,禁不住抽泣。大鸿放下短笛,侧转身把她抱进怀里说:“怎么啦?”“高兴。大鸿哥,吹短笛吧。我想这样听听。”“吹《竹林风》吗?”“不,今晚我想听《佳期良辰》”
男:妹妹哟,你别愁,山坡上的小草已泛青,小河里的鱼儿已畅游。虽说春霄左顾右徘徊,年年岁岁总依旧。你可记得儿时过家家,妹妹便是坐花轿里的人。
女:哥哥吔,你别忧,树梢的花儿已含苞,南去的燕儿已回头。虽说春霄左顾右徘徊,年年岁岁总依旧。你可记得儿时过家家,哥哥便是轿前戴花的人。
男:妹妹吔,你别忧,女:哥哥吔,你别愁,合:待到佳期良辰,聚首共白头。
婉转而带淡淡忧怨的笛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她越来越紧的拥在他怀里,头贴着他的胸堂,倾听着他心脏活力十足的跳动声。全身心的感受着,细细的品味着,也许最后一次属于她的这一切。
一对饥渴的口,得到梦寐以求的甘露;情感的潮水,冲撞开神秘圣洁的大门,后山包上圆满着一场梦。
“啊、鸿哥!”
“香、香妹!”
第二天早晨,大鸿还沉醉梦乡里,熊幺娘走到床前叫醒他说:“大鸿,昨晚歇凉我听到一件事,本想告诉你的,可你回来太晚,我就睡着了。”“妈,啥事?”“今天早晨,菊香就要去成都与唐海舟订亲。”大鸿腾的坐起,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说:“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盲娃儿昨晚亲口对余五嫂九大嫂说的,还会有假?”
菊香同李德和舅娘走出竹林坝,看见大鸿站在大路口,她放慢脚步掉在后面。大鸿想:“菊香呀,对你我这么重要的事,干吗一直瞒着我呢?可既然如此,为啥昨晚你还同我……唉!”
李德和舅娘前面走去,菊香路口停住脚步,默默地望着大鸿,眼神充满难以诉说的苦衷。大鸿说:“菊香,到底咋会事?”她的嘴唇巨烈颤动说不出话,只是眼泪唰唰的涌出来。“菊香,你快说话呀!”“大鸿哥,你知道吗,连昨晚穿的衣服我也舍不得换下……你今后会明白的。”她说罢揩揩泪水,一阵咳嗽。舅娘回头催促:“菊香,磨蹭啥哩?再耽搁就赶不上火车了啦。”
盲娃儿站竹林边,瞎子灵敏的听觉和悟性告诉他,菊香还一直站在路口与大鸿难分难舍。他想:“这种时候一刻也拖不得,不然,非出大事不可。”于是吼道:“菊香,没听见舅娘喊你?赶快走哇!”她没应,生离死别般的望着大鸿,目光或许真能够穿心透骨:“大鸿哥,忘掉我吧。”她捂住嘴一边抽泣一边咳嗽离开路口,大鸿从头顶冰凉到脚心。
菊香他们走过黑滩子回水沱的石拱桥,爬上月亮河北岸的山梁,李德回头惊奇的指着山脚说:“姐,你看,大鸿哥。”菊香回头看见大鸿伫立在回水沱边,呆呆地仰望着山梁,泪水夺眶而出。舅娘晃一眼说:“李德,你再捣乱,我就把你赶回去。”说罢拉起他就走。
“大鸿哥哇……”菊香声泪俱下。
匆匆奔流的月亮河水哟,请你再回头仔细的想想,山里的太阳月亮,山里的茅屋小道,山里的鸟语花香,山里的泉鸣歌谣……难道你都不在乎了!?也许你每流一程,便会忘掉一个山里的古朴故事,接近一步山外的崭新世界。难怪你千回万转,哭哭啼啼,毕竟还是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