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老龙王的几闷棍敲的差点晕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蜃妖伸出触手,将无忧重新挂到满是钢钉的墙壁上。然后和老龙王点头道:“是时候了,开始吧。”
老龙王摩裟了几下拇指上的戒指,又默念了几句咒语。几根粗大的莲藕从地下钻出来,分四个方向朝血池深处钻下去。不一会儿,血池表面的雾气竟然纷纷消失了,仿佛温度凭空降低到了零下,空气冷的能嗅出冰渣来。
“下面有具异乎常人的骸骨,高有九尺,应该就是百里邪冥魔化状态下的骨骼。”老龙王摆了摆手,四根莲藕开始回收,但是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像是后面拖住了什么东西。
“不要忘记了答应老朽的事。百里邪冥一旦复活,你必须把吾儿的魂魄还回来!”
蜃妖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说:“当然会。我承诺过,一定会让你们父子团聚。你也一定能见到敖镜。”
话音刚落,血池中心“哗啦”一声,一具将近两米高的骨骼被莲藕拖着浮出水面。除了骨架异常高大外,最醒目的还是骨骼本身的颜色——外表漆黑如墨,隐约闪着细碎的光泽。头骨的部分能够望见獠牙,只有四肢还能看出接近人类的特征。
难道这就是百里邪冥的尸体?根据飒瞳的说法,百里邪冥是战败后死于天界大军的清剿。当时他很可能是以全暴走的状态在战斗。以至于死亡时还保持着魔种形态。这样的人复活以后,会不会继续带领魔界发动战争,完成自己生前的复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想起一个事实。百里魔修和无忧都没有后代,也就是说魔界已经不存在顺位继承人了。但是往另一个方向去想的话,百里邪冥是前代魔界之王,又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那么魔界军团的指挥权,其实最后还是会落在百里邪冥手里。王位只是倒了个个儿。
而再细想一步,按照魔种那种物竞天择的思想,其他魔种甚至会肯定这种想法。比起没用的魔界领导者,一个软弱自负的百里魔修显然比不上先代主君。那牺牲两个没用的继承人,让昔日的最强王者回到人间,将魔界恢复到战力鼎盛的时期,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蜃妖怎么能够恰好的把握住百里邪冥的心思,仅仅是因为他也想违抗天界?所以笃定百里邪冥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会和他结盟。以至于提前收集了百里邪冥的残次魂魄?
可此刻说什么都迟了。我被吊在空中,无奈的看着那具异常高大的骨骼浮出水面。共工和祝融被捆在捆仙索里,正龇牙咧嘴的试图逃脱。但那条绳子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越是挣扎就缚的越紧。盛着黑鱼的水囊被丢在地上,不知道里面飒瞳的情况。
骨骼被拖到岸边后,老龙王将原来的莲藕收回。又看了蜃妖一眼,像是极不情愿的掏出一颗莲子,放到骨骼的心脏处。“太乙真人当年赠予东海可令莲藕化人的法术,用的只有一根母藕。母藕千年才结一颗果实,可活死人,肉白骨。比任何宝物都珍贵。如今却要用来复活这邪道之人,老朽真是……哼,不提也罢!”
蜃妖并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骸骨的方向。说来也怪,那颗莲子接触到骨骼后,就像被催化一样,竟然凭空发出芽来。碧绿的叶苗在骨骼内部乱窜,很快就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叶网。而后叶网不断加密加厚,竟然变成了类似血肉一样红色的肌理。
“肉身已经做好,如今只差魔界之王后裔的鲜血。那百里邪冥只有一儿一女,抽干这两人的血就可尽让他复活了。”老龙王不情愿的说道:“记住,必须抽的一滴不剩。否则血肉无法成型,即使复活了也是一滩废物。”
“你们两个老家伙。”背后有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想强行复活我父亲的尸体,得到他同意了吗?”
百里魔修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眼神却异常凌厉。他单手握住横在自己肋骨之间的钢钉,眉头狠狠皱了一下,随后骤然用力,竟然将贯穿自己的钢钉拔了下来!
只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还没等百里魔修下落。几支血红色的触手就抓住他的脖子,将他缠绕住抬起来。百里魔修陷在触手里,脖颈处青筋直爆。“我决不允许你们干这样的事,他已经死的够惨了,谁也不准再打扰他!”
“打扰?你把这个称为打扰?”蜃妖傲慢的看着百里魔修,发出一声轻蔑的嘲笑。“等他活过来,会怀疑自己生了你是多么错误的决定。如今的魔界,在你手里就像个笑话。还没有消失的觉悟吗?”
话音刚落,百里魔修瞪大了眼睛。一支格外锋利的触手洞穿他的心脏,紫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犹如被磁力吸引一样绕着触手飞速注入,区区两三秒的时间,他的躯体就像干瘪似的缩小了一圈。而蜃妖从容的抬起另一只触手,将血液注入到那具干瘦的骸骨当中——他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抽血的容器?
我满头大汗,在空中晃了几圈。拼命想从莲藕中解脱出来。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无忧和百里魔修去死?蜃妖的计划里根本没有为他们留下活路,连带我们也是。难道真的无法阻止这个计划的实施?最终魔界还会再发动战争,令五界生灵涂炭吗?
共工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低声吼道:“萨摩,冷静点儿!魔种生命力强悍,被抽干血一时还不会死。现在我们打不过蜃妖,只能等到时机把他们救下来!”
眼看着地上的骨骼渐渐饱满,苍白的皮肉蜕变成淡淡的血色。而百里魔修被吸干了血,直接被触手掷到一边,滚落在粗糙的砂石里。蜃妖又走向无忧,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怜的小公主,要不是你的兄长太无能。本来你可以不用死,但你们这一代实在太废柴。我只能把能干的再找回来了。希望你不要太悲伤,因为你换取的是你父亲的生命。至于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会保密——就告诉他说,你们死于天界的暗杀好了。”
无忧睁开眼睛,与满脸得意的蜃妖对视。低声说:“你根本不理解什么是幸福。”
“你觉得无能可恨,是因为无能之于你,是原地踏步,处处受限的痛苦。但我觉得无能珍贵,是因为我和我哥哥仅有这一份财产,是我们苟且偷生的余地。你什么都不懂。”
蜃妖怒不可遏,一支触手从背后抬起,重重贯穿了无忧的后心!
我的心脏犹如痉挛般狠狠一紧,朝着无忧的方向伸出手。眼神却在那一瞬间接触到无忧的脸,她在用口型和我说:“我放弃婚约,对不起。”
对不起,她竟然会对我说对不起!可该道歉的明明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未婚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如果我不那么懦弱那么无能,也不会当一个束手无策的废柴狗!
我鼻子一酸,泪水竟然模糊了眼睛。只能看到无忧的面庞渐渐由红润转为雪白,瞳孔变成僵硬的形态。然后被蜃妖一把扔开,转而去查看百里邪冥的尸骨。
经过鲜血的浸润,尸体已经完全摆脱了骨骼的状态。皮肤和血肉都犹如常人,甚至连牙齿和眉毛都重新显现出来。只是胸腔毫无起伏,就像医学院里等待解剖的尸体一样,死气沉沉。
“不对啊。”老龙王皱眉,捊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血液已经完全进入了肉身,此刻他该有呼吸了才对。怎么还是差了一点?”
“差了一点,什么差了一点?”蜃妖不耐烦的转身,“我明明把那两个人的血都抽掉了。是不是别的地方出了差错?”
老龙王低头不语,对着那具栩栩如生的尸体陷入沉思。气氛一时寂静下来,只是没过多久,不知是谁突然“嘿嘿”笑出了声。把老龙王和蜃妖都吓了一跳。
“嘿哈哈哈哈,我怎么突然想起来个笑话。话说八大门派围剿光明顶,众门派走到明教藏身的山洞前,大喊我一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许久之后明教派人出来送信,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我们门派没有一个叫‘个片甲不留’的哈哈哈哈哈……”
共工继续讲着冷场的笑话,转眼发现蜃妖和老龙王都在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他,就连祝融都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不好笑吗?我再换一个?”
“不需要换了。直接说吧,你知道百里邪冥无法复活的理由。到底是因为什么?”蜃妖紧紧盯着共工,声音沙哑而低沉,宛如铤而走险的歹徒。“你如今只是一个失去修行的废物,虽然血池化不掉神之血。但我想杀你,还是有一百种办法。赶紧说!”
共工低声笑了起来,还是那种捧腹大笑的语气。“你不知道吗?我笑你无知。笑你忽略了最简单的一个细节。你选的时间对了,地点对了,方法也没错。可计划还差了一点,到底差了哪一点呢……你先把我放开,我就告诉你。”
老龙王警惕的望着共工:“不能放开他,小心此人有诈。”
“修为尽失,他连血池都走不出去。有什么好担心的。”蜃妖边说边挥挥手,捆仙索松开一角,将共工从里面“吐”出来。祝融却依旧被捆的紧紧的,朝我投过来一个“不用在意”的眼神。
共工伸了个懒腰,遗憾地说:“那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们难道不知道魔种的贵族之间,有个叫血契的东西吗?”
蜃妖露出疑惑的神色,共工立刻摆了摆手。一副老成的样子,和他的稚嫩外貌格格不入。“那本座再提示一下,血契是魔界贵族的一种特权。可以用来种在魔种珍爱的人身体里,被种下契约的人要是和别的异性有了身体接触,就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相当于被绑定了忠诚对象。这里我给你们划一个重点哦,百里无忧小姐在人界的时候,曾经在炸鸡店对自己的未婚夫,何萨摩强行种下了血契。”
“重点二,血契的原理是将施契的魔种的一点血液,转移到他人身体里。这样在和异性接触时,施契者的血液会因为其违反约定而横冲直撞。魔种血液特有的毒性让人产生痛苦。也就是说,现在百里无忧小姐的身体里,不是她百分之百的血液。也许是99,也许是98,而剩下的部分在那个人身体里——”
共工把身体转向我,手臂瞬间划出一道醒目的弧度。有什么东西朝我飞快的投掷过来,灰色而沉重,只有拇指那么大点儿。样子像极了冥铁。与此同时我听到“咔嚓”一声,脚底下骤然失衡,整个人就沿着垂直线跌落下来。
意识模糊了只有一秒,耳边听到祝融在怒喝:“跑!”我从地上翻起来,顾不得被擦破的胳膊肘和耳根,连滚带爬的朝着血池挪过去。
共工的意识已经很明显了,无忧剩下的那点儿血在我身体里。如果抽出来,百里邪冥复活就是板上钉钉。但眼下就是血池,无忧说过我的血契印记能在里面洗掉,她的残余血液也就汇进了血池里。蜃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在那么多魔种的血液里分辨出无忧的那一点儿,别说大海捞针,简直是南极洲里找大象了。
身后蜃妖朝着我飞快逼近,我几乎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前跑。眼看凝结着红色浆液的池子就在面前,我就势滚到地上。手腕还没碰到池子里的液体,就被触手狠狠扼住了。
“血契的印记在哪儿,快说!”蜃妖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眼睫毛上,左腮那道可怖的伤痕又闪现出来,翻卷腐烂的伤口历历在目。看得人胆战心惊。“不说你就和他们两个一样的下场!”
我的左手腕被触手死死勒着,忽然瞥到内侧和肤色融为一体的蝙蝠印记。今天早上自己好像涂了厚厚的粉底液在上面?现在的遮瑕已经这么持久了吗?
我不由计上心来,假装无辜的抬起双手展示给蜃妖。
“忘了告诉你了,刚才我跑过来的时候在血池边摔了一跤,当时好像听见“嗤啦”的声音。那枚印记,貌似没有了。”
然后趁着蜃妖短暂分神的一秒,我撇开左臂,埋头将自己的上半身都扎进血池里。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传来,灌进我的鼻子、嘴、乃至耳朵里。手臂内侧的皮肤刺痛了一下,有浅的近乎看不到的白色烟雾扩散开,迅速溶解在池水中。
后背骤然一痛,有什么东西黏着我的衣领把我拽到岸上。蜃妖扯开我的手臂,看到上面焦灼般的黑色伤痕时,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何萨摩,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浑身一沉,整个人就被触手卷着甩进血池里。四周无边无际的红色涌过来,难闻的血腥味儿逐渐蜕化为呛人的恶臭,差点把我活活闷窒息过去。
挣扎良久,我终于勉强把脑袋浮出血池水面。只能看到蜃妖默不作声的走向百里邪冥的尸体,老龙王咳嗽了几声。轻声说:“既然百里无忧的最后一滴血已经融入血池,上古魔王的躯体也就无法塑造完整。老朽也没有其他办法……”
蜃妖不耐烦的转向他,又望向百里邪冥的尸体。眼神中露出诡异的神采:“那现在让你和敖镜团聚怎么样?”
老龙王眉梢一片暗喜,还没等他回答,蜃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鲜艳如石榴的红色晶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到了百里邪冥的心脏上!
一股淡绯色的雾气从晶石中溢出,扩散到百里邪冥周围,迅速被成型的**吸收掉。整个血池都回荡着老龙王的哀嚎声:“你在干什么!快把吾儿的魂魄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