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冰水的澄清作用,我的视野无形中开阔了很多。也看清了冰桥连接的另一边是开裂的悬崖峭壁。刚才我掉下去的突然,又生死未卜。他们两个应该是下来找我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运送蜃妖的船。好巧不巧,船上还有一个疑似羽织亲弟弟的人。听乌鸦的叙述,两人之间的纠葛怕是有一篓子。
我躲在船下思索了一阵,想现身又怕打断这场世纪狗血相认。万一鸣神带着史努比弃船逃跑的话,妖界大门的方位就难找了。而且两人之间的法术不知道孰高孰低,万一待会儿搞得血肉横飞,我再出来还能当个外援。这时趁着岩浆温度低,正好在下面乘凉缓口气。顺便看看局势。
想到这里,我不出声的绕到船后面。只露出鼻孔和两只眼睛,黑咕隆咚的望向前方。乌鸦扑腾了两下翅膀,大概是瞧见水下有异。我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动,就当没看见。那厮从鼻孔里嗡了一声,又借着嚷嚷把史努比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小盆友,不要四处看。看前面!这是什么知道不?千载难逢的冰裂桥,只有炉火纯青的御水术才能作出来!惭不惭愧,你在初中课堂睡觉的时候人家洛小姐已经会背一千零八十条御水咒了,有没有感觉很有压力?”
鸣神死死盯着那个从冰上走过来的身影,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别费劲了,史努比没上过初中。”
羽织的声音从远远的那边传过来:“我也没有背会一千零八十条御水咒。冰冻的能力,是天生的。”
她踱步到船边,远处的冰桥应声而裂,十几米的长条尽数化成巴掌大的碎片,连个声响都没出就浸到岩浆里,悄无声息的化了。只剩下她脚下地毯大的一块,此时却不断结霜不断蔓延,把船围了个严严实实。彻底没法划出去了。
羽织盯着他,目光微闪。轻声说:“你和别人说你是孤儿。到底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九尾狐存心封印了你的记忆么?五十年前父亲突然和我提到你,说我还有一个弟弟。生活在极西山脉,他派人去找,但是一无所获。我们以为你被人掳走了,或者早就……”
“早就不在人世了是吗?”鸣神忽然抬起头来,那股嚣张的恨意倒把我吓了一跳。这姐弟俩应该从没见过面,不知为何鸣神的仇恨要比羽织多得多。后者的反应还算平和,但前者一提起“洛”这个姓氏,就像被闷棍打过似的。难道是因为他跟着母亲生活,无形之中被灌输了某种仇恨意识?
乌鸦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笑:“怕你死了是担心你。洛小姐就是再有想象力,也推测不出来你当了九尾狐的狗腿子,转过来对付她和她的朋友啊。小兄弟,叛逆期长可以理解。但对着自己亲姐姐刀兵相向,这是一句‘混血’能解决过去的事儿嘎?”
鸣神看也没看乌鸦,径直丢掉了手里的弓。在我长出一口气之前,他双手往背后一探,竟然凭空变出两把寒光凛凛的弯刃来。
又是法器,我靠。我强忍着晕过去的冲动,使劲说服自己。毕竟他是羽织的亲弟弟,妖神混血,能炼出法器是合理的。这东西没烂大街没烂大街,只有个魔法棒也不是我菜不是我菜。只能转念骂起乌鸦来,不摆这张臭乌鸦嘴还好。一说刀兵相向,竟然真的掏法器了。这不是搅屎是什么?
乌鸦估计也吓了一跳,扇着翅膀连飞几米远。“你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反映啊,你们的父母是不是抚养不到位,是不是造成心理阴影。小时候是不是争吵或者家暴过,对你造成了实际伤害。你可以说啊,嘎!掏武器干什么!”
鸣神把弯刃拿在手里,凭空向下一划。围船构筑的冰面顿时统统破碎,高温的岩浆重新涌上来,散发出更焦灼的气息。但很快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了,四周虽然开始回温,头顶居然有点发凉。抬眼望去竟然有细如盐粒的雪花,正盘旋着向下落。只是方向不垂直,都扑簌簌的围着鸣神和羽织的方向而去。几乎把两人所在的弧形落满,围成了雪花做的茧。
“我在人间的时候,听说了你的事。”鸣神穿过四周飞舞的雪粒,对已经辨认不出影子的羽织说:“洛氏对外一致宣称,他们的继承人洛羽织。是家主和人类的私生女,你没有澄清,也没有否认。或者说,连你自己都认可了。”
“我也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在极西山脉找不到我。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不下去了,镇山的雪妖被偷猎者杀了以后,每天都有新的偷猎者进来,他们抢劫、屠杀,挖走所有的珍稀药材,将所有异兽剥皮取血。雪山快变成血山了,我不得不逃出来。你和你冠冕堂皇的洛氏家主的马后炮,真的是为了找到我,好弥补一下失去的亲情?”
“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出生。哺育你的人,把操纵冰雪的天赋交给你的人,到底是谁?你五十年前才知道我,可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因为有人常常哭着捧着我的脸,告诉我说我还有个姐姐,被父亲带走抚养了。她思念那个离去的女儿,魂牵梦萦。每次哭的时候她眼眶都会落下雪珠来,日久天长,我每次看见下雪都会恐惧。我怕她又哭了,没有人来安慰,因为连我也离开她了。”
鸣神淡淡的说着,歪头往对面看。一人多高的雪花将羽织围的犹如铁桶一般,吞天噬地的寒冷将她缓缓笼罩进去,连带着容身的冰块都界限不清了。此时却有一只手从厚实如砖的雪层里伸出来,声音颤抖的问:“你说什么,镇山的雪妖死了?”
鸣神冷冷的打量着那只手,像是在考虑怎么砍下去。语气里连一点温度都没有:“她死了,被火油灼散了元神。足足好几天她的意识才从我怀里消散,消失前不停的喊着一个字。羽,羽……她好像不知道你的神籍名,只和那人约定了这个字。这次不会再落雪珠了,我继承了她的能力和法器。而且,我不喜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