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韵是一棵讲信用的板蓝根，答应了若谷要给他们家王爷亲手做礼物，当天下午就抱着针线筐去找宁王妃学女红了。

　　这可把宁王妃高兴坏了，还以为女儿总算是学好了，教的那叫一个用心，连宁王回来吃饭都没有注意到，母女俩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色号。

　　宁王妃拿着一块料子苦口婆心：“女儿呀，娘觉得还是枫叶红好看。”

　　江清韵摇头，扯着一块绿色的料子坚定不移的支持这位选手：“我还是觉得这个板蓝根绿好看！”

　　宁王妃认真比了比两块布料，若有所思：“其实这两块料都还可以，就是放在一起红配绿，显得俗了。”

　　宁王站在旁边一个字都听不懂，感觉兵书都没这么深奥，干咳了好几声：“用膳了。”

　　宁王妃没有听到，继续给女儿安利自己手上那块红色的布料：“还是红的好，艳艳的，什么颜色都能压下去。对了，女儿，你要做什么呀？”

　　“香囊。”江清韵说。

　　“那还是红的好。”宁王妃坚定无比。

　　江清韵摇头，又扯过一块墨色布料：“这个也好看。”

　　“墨色就太吃颜色了，不好配丝线。”宁王妃给坦然传授经验。

　　江清韵一旁是丝线堆里找了一圈，扯出来一段金色的线：“我觉得这个配。”

　　宁王妃比这着两种颜色。

　　宁王板着脸再一次提醒：“吃饭。”

　　“爹爹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嘛，我还要跟娘亲学女红呢。”江清韵头也没回，嫌弃的冲他挥了挥手。

　　宁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又见江清韵学的认真，心里倒也涌起一股别样的喜悦，满足的说：“其实选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爹爹不会嫌弃的。”

　　江清韵不解的抬头问他：“我又不给爹爹，您嫌弃什么？”

　　宁王心里有些失落：“那给你娘做的，就用你娘喜欢的颜色。”

　　“也不是给娘亲的啊。”江清韵实话实话。

　　宁王妃仿佛被迎面淋了一桶凉水，异口同声的问：“那你给谁做的？”

　　“十一皇叔呀。”江清韵收起被宁王妃丢在一边的布料和丝线，她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宁王长长的喟叹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宁王妃也是异常受伤：“诶呦……亏我还高兴了一下午……”

　　江清韵有些不好意思，鼓着腮望着他们，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无辜的眨着：“那等我给十一皇叔做好了……也给你们做一个嘛……”

　　宁王心里有些平衡了。

　　宁王妃傲娇：“诶哟，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哟，还要把我排在一个外人后面……”

　　江清韵更加为难了：“可是我第一个答应的就是十一皇叔嘛……娘亲，给他做完就做你的香囊！我保证！”

　　宁王妃被她这可怜又无辜的小模样逗笑了：“好了，爹爹和娘亲逗你呢。你真的非清河王不嫁？”

　　江清韵点头。

　　宁王夫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一家人用了膳，江清韵就一头扎进阵线堆里去了。

　　宁王妃未出嫁前，绣工便享誉京城，如今教自己女儿更是教的用心。

　　可偏偏板蓝根是棵不开窍的板蓝根，学了半天织出来的针脚还跟被狗啃过的一样，宁王妃都快怀疑这毫无天赋的女儿是被人调包的了。

　　点灯练了许久，宁王妃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掩着口鼻轻轻打了个哈欠：“女儿，这事急不来，你且慢慢学着，总会有进步的。”

　　板蓝根迫不及待的问：“那我现在有进步吗？”

　　宁王妃瞥了眼那就粗得能漏米的阵脚，一句“没有”就要脱口而出。可望及女儿眼底的期待，她又硬生生的改了口：“已经进步很多了。”

　　前来查看情况的宁王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再看江清韵手上那块被糟蹋掉的云锦，心想他一贯实诚的王妃居然也有这么昧着良心的时候，为了女儿真是用心良苦。

　　板蓝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说很清楚的，对宁王妃的话深表怀疑，又问宁王：“爹爹，我的女红真的有进步吗？”

　　宁王避过那块令他不忍直视的云锦，也昧着良心点头夸女儿：“进步很多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你娘亲当初的绣工可是宫里针线坊的人都比不上，你是她的亲生女儿，能差吗？”

　　江清韵这下更心虚了，她是个冒牌货，只有壳是宁王妃的亲生女儿。

　　她把宁王夫妇送走，自己又对着针线琢磨了半天。不知不觉，竟然趴在桌边睡了过去。

　　楚之墨到的时候，就看见她沉沉的睡着，一只手里还紧紧拽着布料与针线，也不怕扎着自己。

　　他伸手帮她取走针线，江清韵手里一空猛然就被吓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见是楚之墨，睡眼惺忪的喊一声：“十一皇叔。”

　　楚之墨将长针插回针包上，嫌弃的伸手帮江清韵把嘴角的口水擦掉。

　　江清韵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她傻笑，忙自己低头擦口水。

　　在跳跃的烛火之中，楚之墨望见她手上的针眼，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抓过来认真的看着。

　　上面被扎破了好几个地方，甚至还有的出了血。虽然这会儿伤口已经凝固，但仍旧能在周围看到干涸的血迹。

　　楚之墨的脑海里蓦然就浮现起江清韵独自捂着伤口不敢吱声的可怜模样。

　　“别做了。”他声音微沉。

　　江清韵倔强的摇头：“那不行，我不能再食言了。一定要做好的。”

　　楚之墨心情复杂：“其实香囊什么不重要。”

　　“重要哒。”江清韵严肃的强调，“我是个言而有信的妖！”她说着意识到说错了话，慌慌张张的捂住了嘴。

　　楚之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瞥过竹篓里做废掉的香囊尸体，他缓缓道：“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这份心。

　　“不行不行的。”江清韵把才做了一小半的香囊从楚之墨手里拿回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针线篓里。

　　见她坚持，楚之墨也只能随着她。

　　江清韵忽然扯起一段金色的线问他：“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楚之墨微微颔首。

　　江清韵又拿起一段银线：“那这个呢？”

　　“都好。”楚之墨说。

　　江清韵歪头仔细比着两段丝线，纠结无比：“我一开始喜欢金色的线，后来又喜欢银色的线。”金色像楚之墨的龙，银色像梦里的神秘仙人。

　　“都好，你决定就好。”只要是她做的，他都喜欢。

　　江清韵认真的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银线。虽然她也喜欢金龙，但是梦里的仙人更让她感到亲近，也更与楚之墨在她心里的模样贴近。

　　楚之墨不置可否，只是提醒她：“夜深露重，早些歇息。”

　　江清韵的耳朵动了动，一双杏眼无辜的望向楚之墨：“十一皇叔，这话好像都是老夫老妻才会说的。”

　　楚之墨剜了眼她，新婚夫妇都还没做成，哪就轮到老夫老妻了？

　　但是江清韵显然还没意识到楚之墨在想什么，谈及这个话题，又想起自己一开始就定下的修炼大计，连忙冲楚之墨抛了个蹩脚的媚眼，“十一皇叔，你看看你又深夜闯人家闺房，不如咱们就成个亲呗？也算是满足你咱们做一次老夫老妻的愿望？”

　　可是他活不了那么久。

　　楚之墨眼中闪过一道失落，也不说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江清韵忙追上去，“十一皇叔……”

　　“本王以后不会来了。”楚之墨忽然说。

　　江清韵一愣，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却怎么也迈不过去。他为什么不来了？是她又说错话了吗？

　　江清韵心里没底，想要追出去问，可眨眼间楚之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板蓝根失落的追出去，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楚之墨的身影，她试探性的冲外头低声喊道：“十一皇叔？”

　　见没有动静，板蓝根又改了口，“虚怀？若谷？”

　　若谷的身子动了动，瞥见笔直站在自己身旁的楚之墨，又忍住了。

　　虚怀低声提醒楚之墨：“王爷，郡主在找您……”

　　望了眼江清韵所在的方向，楚之墨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是他这段时间太过忘形，忘了自己根本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娶妻生子。他娶谁，那不过是害了谁。

　　旁人无情无义还好说，这棵板蓝根却是与众不同的。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许多奇怪的记忆。他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如今已经能坦然接受。

　　元承的死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前世今生，甚至还隐隐察觉到有一条路能够让人跳出五行外，不在轮回中，脱离凡人的生老病死。

　　可他的仙缘已经断了。

　　这副身躯实在是太弱，哪怕他记得所有的修炼秘法，再没有灵药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再次修炼。而这样的灵药在凡间根本没有。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在沉香山上摘下的板蓝根，当时那株板蓝根造型奇特，他觉得新奇，鬼使神差就采了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恐怕是他断了江清韵的什么大机缘，才让这丫头成为了如今的康德郡主。

　　真正的康德郡主早就死了，楚之墨一直都知道，然而却不是死于他之手，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