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馆子,前些日子买的菜和肉大多数还没有动,这么炎热的天气再放下去可就要腐烂发臭了。不过杜少吟一点也不在乎,赚钱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这胖魁小馆一方面是纪念,一方面则是秘密据点,虽然言柯冉已经多日没有出现过了。
也许有人会问按照杜少吟这手艺,生意怎么会冷清至此?原因不在于他个人而是在这一个时代,这一个动乱的时代。和谈失败,下唐大军进犯京城;那些发疯的大臣们没有了去向,朝廷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团结一致,如此的内忧外患的情形下,试问百姓们谁还能有心思外出下馆子呢?
“生意都这么冷清了,我总算是有机会尝一尝你的手艺了。”
一直坐在楼梯口的杜少吟循着声音看过去,门口站的人可不就是许久都没有露面的苏浅,还是那副儒雅书生的打扮,那一柄折扇照样不离手。
“怎么了?不愿意啊?还是说空闲了太久了,手艺都生疏了?”
杜少吟完全没有调侃的心思,他起身之后走到苏浅的身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这一辈子最熟练的就是做饭了,你说我生疏了么?”
“那就别耽误了,赶紧吧,我可是饿了!”苏浅洋溢的笑着进入馆子内寻了靠窗的一处坐下,“就你拿手好菜!”
杜少吟回答了一声“得嘞”围上白围裙立刻动起手来,切菜声、炒菜声很快就在小馆子内回荡起来,在杜少吟听起来这根本就是乐声,越听越好听,越听越能舒缓心神,前些日子的焦虑在这锅碗瓢盆碰撞声中消失了大半。
杜少吟将一盘炒饭放在了苏浅的面前饶有兴致的介绍道:“苏大少爷可别小看了这一碗炒饭,越是简单的菜肴才越考验厨师的功力。白的是米饭、黄的是鸡蛋、青的是小葱、红的是肉丁,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胖魁炒饭’。”
“哈哈哈,好一个‘胖魁炒饭’!名字乍一听俗气,听久了就能知道这其中的内涵了。我这就尝尝!”苏浅拿起筷子就将一大口炒饭赛进嘴里,咀嚼了一阵子之后脸色开始泛起红晕,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一直都快速摆动着筷子,不一会儿一碗炒饭全部下了肚子。
“酒足饭饱了,你总可以说说来意了。”
“我们是许久未见了,你也不必对我如此生分吧?”苏浅推开碗筷,打开折扇开始扇起来“国家大事应该不用我多说了,京城的百姓已经是无人不知了,有一些商贾已经举家南迁了。少吟,你说这京城是否还经得起第三次折腾?”
“我是开馆子的,不是算命的,这件事我回答不了。既然商贾们都打算逃走了,你为何不走?”
“京城是苏家的根基,我们要是走了,这根基断了,苏家可就前途难料了。”
“好一个舍命不舍钱,国难当头不也正是你们这些商贾报销国家的时候么?苏家能不同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一样卷铺盖跑路已经值得我等百姓钦佩了。”
“那你可要多一些钦佩,我们苏家不禁不打算走而且还将倾囊相助,只要是朝廷需要苏家的所有钱财都可以用作军费,只要能保住京城。”
“你今日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的?”
“当然不是,少吟,这一仗一定是非常难打的,我今日来就想问你一句你是相信朝廷还是更信任豫王殿下?”
杜少吟的眼睛豁然睁大,他死死盯着苏浅,这个问题听起来大逆不道,细细想来又是莫名其妙,可实际上他体会到其中用意深刻。
“这是历年封赏以及当初的嫁妆,这些全部充当军饷吧。”云萱的身后放着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和黄金白银。
言柯冉拾起云萱的手,心情复杂的说道:“京城欠缺的是军力,至于军费”
“正是因为军力紧张,军饷更应该足够丰富,这才能让士兵们拼尽全力。我是大梁的公主,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我本就该率先做出表率,柯冉,你就收下吧,尽快拿去分给将士们。”
“云萱”言柯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云萱将自己的头靠在言柯冉的肩头说道:“我们是夫妻,不管有着如何的过去,那毕竟已经是过去了,当初你拼死救我我心里一直都深深感激,这一次京城能否如上两回那样死里逃生一半在天意一半在人为。我最担心的还是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言柯冉将云萱紧紧拥入怀中,他感受到了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于是他的眼眶也湿润了,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个深刻而足够温暖的拥抱。丈夫的身躯应该是妻子的倚靠,哪怕是公主也是一样。
“云萱,谢谢你。”言柯冉抚摸着云萱已经隆起的腹部,“是我忽略了你,一直将关注着朝廷没能将给你足够的关心,就连你怀有身孕这么重要的事儿我竟然都是最后知道的,是我对不住你!”
“没事,没事,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只希望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你能在第一时间抱起他,他是我们俩的结晶,是我们往后的寄托。”
“会的,一定会的!”
云萱的肚子已经隆起老高了,按照宫廷女官的推算生产日子已经非常临近了,这最后的时刻应该是云萱最需要休息的日子,可是家国遭遇此番动荡,言柯冉的内心涌起无限的保护欲。
“好了,你该去练兵了。”
“让我再陪你一会吧?”
“国家为重,我可以等你。”
言柯冉在云萱的额头上深情一吻,最后恋恋不舍的离开府邸朝着皇城内御林卫官署而去,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横冲过来的江维桢。
“是你?”
“微臣江维桢参见驸马!”
“行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用这些个虚礼,你这是找我有事?”
“驸马,有些事我必须要同你说说。”
“有事就等我练兵结束再说吧。”
江维桢上前一大步拉住了言柯冉的衣袖,用不可反驳的语气说道:“再等下去便是国破家亡!”
“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我完全可以治你一个蛊惑军心的罪名!”
“就算真的如此,只要我能为大梁最后尽一份力我也无悔了!驸
马,你从心底里也是认为这一仗输面更大的,我没有说错吧!”
言柯冉立刻怔住了,他没有接话,因为他没有想好如何接话,这一个问题不管他是如何回答都是不妥的。
“前两次能获胜其中不乏侥幸的成分,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次炎炎夏日正是作战的好时候,不占天时;从焱城到京城的官道宽阔正有利于下唐大军行军,不占地利;朝廷自毁长城,仅靠神杀突骑已经失去了人和,驸马依旧认为此战值得一战么?”
言柯冉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些事儿其实不用江维桢特意指出他也已经明白,可是他的身份、他的官职、他在书院中学到的那些道理都不允许他做出必败的心里暗示,绝对不可以!
“这些话我都收下了,我可以当做你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再让我听见你此类的话语,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早就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不愿意看见富饶的京城被外敌践踏,更加不愿意大梁的国运就这么断送了!”
言柯冉盯着眼神炯炯的江维桢问道:“不然你能奈何?”
“我要上阵打仗!”
“说到文章你的确是一把好手,可是沙场完全不是你这般的文人骚客想象的,真正的鲜血染红双眼的时候你还能做到如此的镇定么?”
“驸马曾经上过战场,曾经见过生死,说出这些话我自然是认同,人们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我江维桢不是!京城这一战有多艰苦,我清楚的很,我今日来只求驸马给我一个机会!”江维桢说完直接跪倒在言柯冉的面前。
“当初韶宁说你‘家国大任在肩、民族豪气入怀’,我不过是淡淡一笑,现在看来不得不感叹韶宁眼光独到,而你果然能堪大用。好,江维桢,你挺好了,最后的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主动要赴死的,你跟着我,这就去官署给你配上一套御林卫的铠甲!”
江维桢反而笑着大声回答道:“末将领命!”
“驸马!”
“又是何事?”言柯冉明显不悦,嗓门也不由得大了很多。
“回禀驸马,皇上需要您立刻去麟趾殿前!”
“出了什么事!”言柯冉回头对江维桢说道:“你已经是御林卫的一员了,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当言柯冉同江维桢来到麟趾殿外头的时候那里已经布满了军队,从军服来看就是神杀突骑。穿过整齐排列的军队,殿前的白玉场中间跪着一个人,全身五花大绑,低着头。那人的身边不远处站着的便是澹台文沽,而梁帝此时正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上。
“末将参见皇上!”自从那日之后言柯冉日日都身着铠甲。
“驸马啊,朕宣你来就是一同振奋我大梁军威的!”
振奋军威?言柯冉有些纳闷,他扭头朝跪着的那人看过去,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从此人的身形来看颇有些熟悉,等到那人微微抬头的时候言柯冉赫然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他,他不就是澹台秋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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