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蔡权笑容和蔼地走向了正在大理寺办公的林堃。■身材瘦长,一张宽额马脸,一对细长窄眼,和儒雅风度的蔡权相比,林堃显得市侩不少。
“是蔡相啊!”林堃急忙快速走出府衙迎上来,“没想到蔡相来得如此之早”,一边说着一边陪着蔡权朝着内堂走去。
“蔡相这边请,此次的舞弊案圣上交给了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合作,大理寺上下定然是竭尽全力,方才不负皇恩!”
“有林大人此言,老夫也就放心了。早就听闻林大人刚正不阿,处事公平,此案交给大理寺是再合适不过了。”
“蔡相过奖了,此案能有蔡相坐镇,下官也就踏实多了!”
大理寺掌管重案的审查,建筑都是选用灰色、黑色此类冷色调,让人觉得压抑。可没有几人知道在大理寺的后堂却是有一处风景上佳的小院落,绿植遍布、生机黯然,林堃陪着蔡权在此处落座。
“来人,上茶!”
一会儿一个士官模样的人端上了两盏茶,一柄茶壶和两支茶盏均是莲花造型,清新典雅、古色古香,林堃亲自将茶盏放置在蔡权面前,“这茶名为佛青,虽算不上名贵,可是入喉回味却有一种清凉甘甜之感。”
“此茶老夫倒也有听闻,是产于葱山佛顶,每年三四月采摘,对喉疾也不错的疗效。”蔡权抬手端起茶盏,轻轻推开茶盖,放在鼻尖嗅嗅,小小抿了一口。
“蔡相所言极是!”林堃抬手再次向已经空了的茶盏中斟满茶水。
“若是此案结后,你我还能这般闲情饮茶那就好了。”蔡权似乎是自言自语,眼睛一直看着茶盏中茶叶的翻滚沉浮。
刚刚收回手的林堃略一停顿,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蔡相放心。”
“哦?林大人如此肯定?”蔡权故作惊讶状。
“蔡相尽可放心,此案本就是一些官员贪心作祟,而那些仕子恰好投其所好所造成的舞弊,下官定当秉公执法!”
蔡权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老夫一直就相信林大人的刚正不阿,此次圣上大为震怒,林大人自然知道圣上向来痛恨科举舞弊,一旦查实不论是何人都要按律严惩,还朝堂一个清明,给天下仕子一个公道,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
“是,下官定勉力不负皇恩、不负蔡相!”林堃说着就低下头,做出了欲行礼的样子。
“哈哈,林大人不必如此,来来,继续喝茶。”这次换成蔡权提起了青花瓷壶给林堃斟满,“果然如林大人所言,这佛青真是入口甘甜。可惜啊,今日老夫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在林大人此处了。”
“正事要紧,下官这就送蔡相。”林堃站起了身,一手虚扶蔡权,一手指向门外。
“林大人审案要紧,老夫自己走就行了,老夫还没老到连路都不认识的地步呢。”蔡权放下茶盏,顺着林堃的指向,朝着门口走去。
“蔡相说笑了,下官恭送蔡相!”林堃深深一鞠躬,蔡权倒也没有再寒暄,直接走出了门。蔡权前脚刚走,林堃立刻恢复了人前严肃的模样在严师爷的陪同下朝着大理寺狱走去。
大理寺内廷三里之外便是大理寺狱,所有重犯未被定罪之前都被关押在这里,高墙黑瓦、守卫森严,尤其是大门上的一对虎头,獠牙森然,看之让人胆寒。
随着狱卒的推动,大铁门缓缓打开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乌黑的走道,鬼气森森。林堃的官靴踩在地上,发出了一点点咯吱的声音,在走道之中这声音像是被放大了,传进耳朵里格外的刺耳。林堃和严师爷并没有在意两边的牢笼中关押的犯人,而是一路朝前走,直到来到了一处拐角。
牢头看清楚了来人,急忙弯着腰,讨好般赔笑道:“林大人,您来了!”
“开门!”
“是!”
林堃推开牢房门,走了进去,看着身穿囚衣端坐在木桌前的成博彬“成大人,可是在思考如何坦诚案情?”
成博彬侧面对着林堃,他对于林堃的来访既不惊讶也不在意,听到了林堃的发问才转过头看着林堃,神情镇定,“林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想怎么交代自己的罪行。”
“成大人还是决定自己背负这所有的罪名?”
“林大人此话何意?难不成要我诬陷他人?此事我可是做不来!”
自从入狱来,成博彬就是死咬着一切都是自己主使,林堃对这情况很是清楚。“成大人,好一双利齿啊,难怪襄王殿下这般器重你!”
成博彬笑了出来“林大人啊林大人,你这是在诱供啊!枉你是大理寺卿,这事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该会如何,想来林大人也是清楚的吧!”
“你休要胡说!”严师爷显然被成博彬激怒了,林堃急忙安抚住严师爷,对他使了使眼神,让严师爷先行离开了牢房。
“林大人啊,你身边的人太容易冲动了,这一冲动就容易犯错啊。”成博彬竟然直接转过身躺上了草席,自顾自地闭眼休息了。
“能休息,成大人就好好休息吧,毕竟以后想要休息都没有机会了!”林堃说完后也是干脆地走出牢房。
在成博彬的隔壁关押的是胡子铭,当林堃走到牢房门前的时候,胡子铭站起身对牢房外的林堃说道:“真是有劳林大人来看我了,成大人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林堃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去,此时的钟霖仿佛是彻底失去了神智,整个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大人,自从听闻家眷在那场大火中全部殒命之后,钟霖就成这个样子了。”严师爷上前解释。
“真是‘及时’的一场大火啊!”林堃摇摇头看向了对面牢房中的陈康继,此时他正闭眼打坐。
“也是个人才,可惜了。”
林堃并没有看到在自己走后,陈康继睁开了眼,一会之后再次闭上了。
当林堃和严师爷走出大理寺狱的时候,已近黄昏。
“大人,明日堂上太子殿下会前来听审。”
“明日,我自会让他们开口。”林堃看着猩红的夕阳,眼神中含义复杂。
皇城的御花园内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叫做镜邺池,四周林木环绕,池中喂养着不少鸳鸯,初夏时分,伴着渐次开放的红莲,璎嫔挽着梁帝正在池边散步。
“许久没有来这镜邺池走走了,不想风光竟是这般旖旎。”今日梁帝心情大好,握着璎嫔肤若凝脂的手臂,掌握着天下的生杀予夺,男人在世还求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陛下心怀天下,总是忙着朝政。”璎嫔佯装愠怒地说道。
“哈哈,朕的心肝生气了?”
“哪里敢啊,臣妾说说而已。陛下不仅仅是臣妾的陛下,也是这天下人的陛下,有那么多的政事需要陛下去处理呢,臣妾只盼陛下龙体安康!”
“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那该多好啊!”梁帝用手指轻抚了璎嫔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个传门郎跑到了崔公公的身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崔公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梁帝身边道:“圣上,太子、蔡相、叶荣轩叶大人和林堃林大人求见。”
“这么快就结案了?朕好不容易得空陪着璎嫔,他们倒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梁帝显然对被打断游湖的雅兴很是不满。
璎嫔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回话的崔公公,立刻打圆场,“陛下,方才臣妾刚说了陛下要以政事为重,这会子陛下就忘了?只要陛下需要,臣妾随时都能来侍奉,几位大人们此时求见想必是有要事的,陛下还是去吧。”
“还是你最懂事啊!”梁帝愈发地喜欢眼前这个美人,“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科举舞弊案么?”
“臣妾听闻天下仕子为了能入仕途,十年寒窗苦读只为求得一次科举的机会,陛下,万不可轻饶舞弊主犯啊,否则可是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看着璎嫔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梁帝竟然有些感动“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胸襟,好,朕这就去见。着太子、蔡相、叶荣轩、林堃立政殿候着!”
“是!”崔公公朝那个传门郎使了使眼色,传门郎迅速跑开了。
立政殿是承元宫的三大主殿之一,是梁帝面见臣子的主要宫殿。
“皇上驾到!”早已候在立政殿内的太子、蔡权、叶荣轩、林堃听见崔公公的报门后,即刻下跪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臣蔡权、臣叶荣轩、臣林堃,参见圣上!”
梁帝从跪倒在地的几人跟前走过,走到了一处暖阁上,悠然坐下“平身吧。太子、蔡相、叶爱卿、林爱卿赐座,案情可是有进展了?”
还未及落座的林堃恭敬地答复着:“是的,皇上,几位主犯都已经招供了。”
“将案情细细说来。”
“是。成博彬和胡子铭偷取了原本由柳大人保管的试题,一方面想要讨好孙尚书和雷御史,另一方面收受吴哲、马道川等九名仕子的重金,在誊录时候授意三名誊录官在这几人的卷子上做了特别标记,让这几人上榜。尤其是那马道川,可以说是一介纨绔子弟,自身不学无术,他的那篇文章其实是钟霖代写,而且成博彬还胁迫陈康继与他们为伍,收受的重金都藏在了陈康继的府中。”
听完了林堃的讲诉,梁帝狠狠地一掌拍在了把手上“岂有此理!在朕的眼皮底下竟然都敢这么做!”
这一掌将殿内所有人都吓得急忙跪下,太子和蔡权异口同声道:“圣上息怒!”
“这是供词,还请圣上过目!”林堃双手捧着一叠供词交给崔公公。趁着梁帝翻看供词的档口,太子说道:“父皇,这几日儿臣同蔡相、林大人也查阅了每一份卷子,发现的确是南方仕子的学识更胜一筹,并没有偏袒南方仕子的情况,此案中涉及舞弊的就是那九名仕子,具体名单已经同供词一起呈上来了。”
眼看着梁帝翻阅口供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太子继续道:“仅凭成博彬和胡子铭两人是无法谋划出这么一盘大棋的,这其中也少不了雷启威和孙杭海的助力,钟霖畏惧权贵同时又想攀附,因而要挟陈康继而隔绝柳毅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太子话音刚落,身为刑部尚书的叶荣轩立刻赞同道:“回禀陛下,涉案的九名仕子臣已经全数捉拿归案,他们已经招供为了此次京试会考能榜上有名,通过各种手段买通了吏部、礼部、户部和督察院的共计二十一名朝廷官员,名册均附其后!”
梁帝未及全部翻看完,执着口供的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朕平生最恨舞弊,此次竟敢在朕的京试会考上舞弊,决不轻饶!传朕旨意于门下省,成博彬、胡子铭、钟霖和三名誊录官枭首示众!孙杭海、雷启威及涉案的二十一名官员同舞弊仕子一起发配边疆,永不得回朝!所有涉案者均抄家,年满十四岁的男子一律充军,所有女眷没入掖幽庭为奴!柳毅失职,贬为江州刺史!陈康继虽受胁迫但依旧失职,贬为云州司马!将所有卷子交由成均馆重新审阅,南北仕子各取一半重新发榜!”梁帝一口气说完。
“那襄王和陵王殿下......”蔡权有意提醒了梁帝。
“解除禁足吧!”
“圣上,此次舞弊大案的确是伤了朝廷开科取士的一番苦心,不过,通过此事,圣上也是有所收获的。”蔡权一招欲擒故纵果然引起了梁帝的兴趣。
“哦?此话怎讲?”
“圣上之前将舞弊案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在整个案件审理过程中太子殿下是亲力亲为,不顾辛苦同叶大人、林大人一起分析案情,最终将主犯绳之以法,还天下一个公道啊。”
“蔡相倒是提醒了朕,朕今日看到太子的确是清瘦不少。说起来,蔡相、叶爱卿、林爱卿也都是功不可没。”
“审清案情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愧不敢当!”林堃慌张地跪下。
“太子勤勉,赏云罗千匹、黄金千两!林堃、叶荣轩查案有功,叶荣轩兼任门下省右散骑常侍、林堃兼任门下省右谏议大夫!蔡相.......”
“圣上,太子殿下和叶大人、林大人的确是该赏,至于老臣,所做的很是有限,圣上就不用再赏老臣了”。
“蔡相说的哪里话,此番断案蔡权亦有功劳。”
“老臣身为宰相,此番京试会考未能替陛下分忧已经有过,查清案情乃是臣分内之事,不值得陛下恩赐。”
梁帝听到蔡权这么说,心里甚是满意,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蔡权面前“朕能有蔡相,真是朕的荣幸啊”。
“陛下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