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寺内并无伏兵,战霆麾下的锈螯卫轻而易举的便登上了鄞州城的最高处——慈安寺塔,这座七层高塔坐落在寺庙的角落上,登上最高层能轻而易举的观察到整个鄞州城,自然能看到城门的交战情况。w>
战霆站在最高点对身边的师巩正渊说道:“如此重要的战略制高点,下唐人竟然就这样拱手让人?”
“下唐在城内安排了伏兵,在官邸那边也有埋伏!”师巩正渊已经注意到从官邸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单单留下这个慈安寺,这不就是兵法中的围困留缺么?”
“尽快完成任务,我总觉得这座寺庙不安全!”战霆对身边的信号兵说道,那人得令之后立刻抽出信号烟火准备发射,却在这时信号烟火在空中炸裂。
“看来童信他们已经得手了!”战霆隐隐有些兴奋,“我们立刻撤退!”
慈安寺外两军交战正酣,玄甲军果然不愧是豫王手下的强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重新排列好阵势全神贯注地迎接敌人。叶凯和赵可心不愧是贴身护卫,一直紧紧地前后护卫着豫王。
“擒贼先擒王!”下唐的军队中一人骑着一匹雪白骏马奔驰而出,那人勒了勒马缰,昂首立在了军前,正是樊曵。“我樊曳今日能得见梁朝的大将军真是棋逢对手了!这句话是你们梁朝人说的,今天就送还给你们!”
“原来是樊将军!樊将军倒是颇有我们大梁的学识,可惜用错了地方!”豫王站在军阵中亦是一身傲气。
“哦?”
“樊将军将贼和王的位置颠倒了!”话还没完全落地,豫王已经原地跃起,就在跃起的同时一柄长枪仿佛是从豫王的身体中射出,直朝着樊曵而去!整个过程太快,快得以至于就站在豫王身边的叶凯都没能看清豫王究竟是何时出手的。
樊曵圆瞪着双眼,豫王本是必杀的一招却被樊曵躲过,他转身侧翻直接到了马腹之下,而豫王的长枪也在同时插入了马头,马儿一声痛苦而又高亢的嘶鸣之后倒了下去。樊曵也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儿,在马儿倒地瞬间,就如离弦之箭冲向了玄甲军阵,排列有序的玄甲军战士们本想挡住他,可惜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脖子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血痕!
本是完整的军阵就在短时间被樊曵撕开了一个口子,跟在樊曵身后的下唐兵也趁机着力攻击这道口子,不一会儿口子就被撕开得越来越大。豫王回身射出凌厉的一枪,樊曵用弯刀格挡开,受到豫王的一击之后不但不退反而连连进攻,手中的弯刀在快速的移动中幻化出银色的光晕,似一条银蛇在空中肆意游荡,与豫王的枪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短时间内就将本来的被动地位转化为主动的位置。
“不好,豫王有危险!”叶凯正准备脱身前去帮忙,却被两名敌军一前一后围住了。“去帮豫王,这里交给我!”赵可心在叶凯身后不远处一闪而过就冲入了樊曵和豫王的战团。
赵可心的璃吻一甩手,就喷射出十数枚银针,不少都正中敌人的印堂,立时要了性命,这一举也暂时逼退了豫王身边的敌人。可敌军如潮水一般,后退之后反而迎来了更为猛烈的进攻,金甲卫的战阵被撕开了口子且人数处于劣势,豫王只能且战且退,他们的背后就是慈安寺。
师巩正渊在跟随战霆从塔楼而下的时候,时不时就朝着城西的方向眺望,他希望中的烟火没有升腾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焦虑也是越来越严重,若不是努力克制,只怕他就要主动发信号了。
待几人下到了慈安寺塔的四层,师巩正渊一直期盼的信号终于出现了!城北的一处升腾起了一缕青烟,很淡,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若不是刻意寻找是绝难注意到这一缕悠悠的青烟的。师巩正渊脸上出现了难得的表情波动,时候到了!
“战校尉.......”
战霆甫一回头,他只瞥见师巩正渊的嘴动了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因为巨大的轰隆声彻底掩盖了一切杂音,伴随着这一声巨响,整座慈安寺塔从基座开始断裂开来,失去重心的塔楼霎时倒塌。慈安寺塔的倒塌带来的天崩地裂感蔓延到了寺庙内,震得背靠慈安寺的梁军阵脚大乱,有的人甚至被飞出的碎石击中而亡。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处于被动的梁军更是陷入了险境,金甲卫的阵势被彻底打乱,下唐军趁机分而化之。更为不幸的是距离慈安寺塔最近的锈螯卫,进入塔楼的和在塔楼附近的,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塔楼埋葬了。
塔楼倒塌涌起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去,一个全身被灰白色灰尘包裹的人从一处豁口探出了半截身子,他蓬头垢面,已经无法被辨识容貌。这人大口呼吸着,一个劲儿的咳嗽着,在片刻之后恢复了些体力便咬紧牙关将还被倒塌建筑压着的双腿给拔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整个人从土堆上滚落下来。
这人挣扎着站立起来,抖动全身引起了一小阵尘土的再次飞扬,露出了身上青色的铠甲。他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终将脸庞部分的露了出来,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师巩正渊。目力所及的是纷飞的尘土和闪动的刀戈,耳中听见的都是敌人的喊杀声和袍泽的呼救、呻吟声。师巩正渊甩了甩脑袋,他回忆起在塔楼倒塌之前离自己最近的是战霆。
“战都尉!”师巩正渊扯开嗓子呼喊,同时开始在眼前这对土丘上来回的翻找。“战都尉,听到了就回答我!”他徒手刨开瓦砾,手指成了血窟窿也来不及计较,因为他刨开了一具接着一具的袍泽的尸体。他们是锈螯卫的战士,曾经都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可如今却成了一具具无法辨认的尸体。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师巩正渊记得自己上一回流泪还是八年前,他知道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可是感情的翻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自己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本该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即便身死那也是光荣的,可此时他们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有可能不会被找到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师巩正渊感到了害怕,他害怕自己会翻到战霆的尸首,那么这就意味着锈螯卫在此次战斗中全军覆没,按照大梁军制,将帅战死,护卫将全部军法处死。他知道自己害怕死亡的原因和别人不同,若是心愿已了,哪怕这刻死去也毫无牵挂,可是目标还未完成,他便不得不惜命,他存在于世间的价值还在!
当师巩正渊再一次刨开瓦砾,一只手臂裸露了出来,手掌里还残存着温度。还有救!在师巩正渊不懈的刨挖之下,一条完整的手臂出现在了眼前,手臂上套有一个三翅青鸾标志的铜环,这是都尉的标志,这人正是战霆!十指连心的疼痛已经顾不上了,师巩正渊只知道埋头挖,一边挖一边呼喊帮忙,可惜战场太乱,金甲卫的防线已经被下唐军队彻底撕裂,战火从官邸一路蔓延到了慈安寺内,仅存的锈螯卫残部也加入了战斗。
没有了帮手,师巩正渊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随着战霆身边的一块巨石被推开,战霆的整个身子都依稀可见了,幸运的是战霆没有被瓦砾压住,他身体上方恰有一段垮塌的门栏承受住了绝大多数的压力。师巩正渊一鼓作气,耗竭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战霆拖出了废墟,清理出战霆的脸,看着他渐渐顺畅起来的呼吸,师巩正渊终于是瘫坐在了地上。
在拼命喘息的同时,鼻子开始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有赖于在书院中的修习,师巩正渊判断出这是硫磺掺杂硝石的味道。火药!好端端的塔楼轰然倒塌原来是有人预先埋填了火药!联想之前的种种,师巩正渊已经能够猜出战事演变的大致走向了:东南城门守卫的虚弱根本就是假象,引诱他们一步步进入伏击圈,在官邸的三面都埋伏重兵唯独留下慈安寺,为的就是让梁军进入爆炸的区域之中。如此一来,原本被伏击的和伏击的双方位置已然互换了。
此时的樊曳志得意满,他的每一步杀招都使用的恰到好处,给了梁朝军队以致命的打击,眼前的抵抗已经越来越薄弱了,他立于马背之上,眼睛只关于一人——梁朝皇子,豫王萧云祈,只要能活捉他,自己可是立下一大功了。
“杀光梁人,活捉将帅!军功以割耳记!”
在樊曳的军令之下,下唐军势头更劲,较之之前更为猖狂,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况开始出现了一面倒的迹象,棕色的军队如潮水一般冲垮了黄色的军队并将其掩埋。豫王始终坚持在第一线,身先士卒来激励战士。金甲卫本就忠于豫王,怎奈敌人人数太多了,自己的阵势彻底的冲散,想要凝结力量却是不能,唯有眼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战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师巩正渊回头看见金甲卫已然退到了慈安寺塔附近,再往后便是这座倒塌的塔楼了。咬咬牙,勉力站起,他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战霆拖至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随后取下了一直背着的鎏虹弓,仔细寻找之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壶箭便往背上一甩,双手撑开了这柄鎏虹弓,眼神重新恢复往日的冷峻,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而距离慈安寺不算远的官邸内战斗依然在持续。段朗在谢氏兄弟的护卫之下成功在官邸的最高处释放了烟火信号,完成任务之后,段朗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惜这份轻松转瞬即逝,当他回头看见的是自己和谢氏兄弟已经被十数名铜人围困了。谢氏兄弟箭壶已空,三人接下去只能短刀相接,段朗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刀,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显示出自己的懦弱和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能够喂养对手的嚣张。作为战士,战死沙场本就是宿命,段朗狠狠蹬了几脚来掩饰自己发抖的双腿,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可以给青山书院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