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日起，梨南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的法空师兄学习打坐念经。
一开始他确实坐不住，不过好在也是坚持了下来。
虽然他犯的错误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得到师父和师兄的喜爱，但他下山化缘的次数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每隔一段时间他师父便吩咐他下山去，无论他是去化缘还是去体验生活，有时候他师傅还非得逼他在外面过夜，反正就是不能当天去当天回。
梨南一直觉得那是个变态的规定，所以一开始他也没有遵守，早上去晚上便回来，只不过是偷偷的回，没敢让他师父知道。
一开始也只有几位师兄知道，但不知道厚了怎么回事，有人走漏了消息，也或许是他师父自己发现的吧。
所以师父又给庙里的其他师兄定了一个规矩，那就是今后但凡发现梨南偷偷回来，没有在外过夜的话，他们可以举报，只要举报属实，便可以免七天的早课。
从那开始，只要他下山，庙里的所有师兄弟们都很开心很激动，心情亢奋得很，所有人都在为免掉一周早课而努力着。
他很信任他的法空师兄，所以在师父制定了这个规矩之后，他率先找到他师兄，跟他商量好了，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偷偷给他开后门。
可谁知道啊，他一回来就被师父逮了个正着。
不用说他也知道，他是师兄出卖了他。
“小师弟呀，师兄，这也是为了你好。”之后的几天，法空师兄一直在跟他解释，“你看看，师父为什么要让你在外面过夜呢？还不是为了锻炼你，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我是为了你好。”
师兄来来回回就只会说这几句话，听了几日，梨南早已听烦了。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梨南终于还是原谅了他，只是再也没有跟他商量过事情，特别是关于帮他开门的事。
或许下山习惯了，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历练，处理一些事情也快速了许多。
就比如在外面过夜，他也不会怂，因为他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寺庙，每次下山化缘过夜，他便在那里。
奇怪的是，他再也没有见过小青。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什么念经、做早课、打坐之类的事情他早已经熟烂于心，并且也不抗拒了。
这一天，师父又突然把他叫了过去。
似乎很严肃。
他站在一旁也不敢问，一直在等着。
“法海，你可知道师父为何找你来？”广慧方丈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来。
“徒儿不知，还请师父明示。”梨南低着头，十分诚恳地问道。
“如今你也长大了，不敢一直待在寺庙里。”广慧方丈说，“你明日便离开吧。”
梨南一时没明白过来，以为就是让他下山化缘历练几日之类的，便答应了下来：“不知道这一次师父让我待几日？”
“没有个三年五载就别回来了。”到广慧方丈像平常说话一样地跟他交代了时间，情绪没有一丝丝波动。
“啊？师父，三年五载？”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梨南确实震惊了，他最多也就在外面住了七个晚上。
这次居然让他出去历练个三年五载，说实话这时间也太久了。
“师父，你是不是搞错了？三年五载还是三日五日的？”梨南觉得是广慧方丈老了，说错话了。
不然怎么平白无故地让他出去历练个三年五载，再说了，他的师兄也没见出去的。
“你是嫌时间太短了吗？”广慧方丈睁开眼看着他问了句。
梨南依旧低着头，也没敢正眼看广慧方丈，只能用余光感觉他的表情：“徒儿只是觉得疑惑，这又没出什么事，为何突然让我下山历练三五年？我见师兄他们也没有这样的。”
广慧方丈又闭上了眼，慈眉善目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可相提并论。”
“同门师兄弟，怎么就不可相提并论了？徒儿愚钝，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梨南再次争辩道，而且这么多年了，下山化缘、偶尔历练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
“同门师兄弟又如何？个人有个人的命，你的命不在这里，他们的命在这里。”这广慧方丈又说出了一大堆梨南听不懂的话，“所以你要离开，而他们得留在这里，不然可就乱了。”
“乱了？乱了是什么意思？”梨南觉得今天的师父是最奇怪，虽然往日也喜欢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但今日说得更邪乎了。
“天机不可泄露，你还是快走吧，免得给同门师兄弟带来祸患。”广慧方丈说完摆了摆手，意思是让梨南退下去。
梨南还想继续问的，但见广慧方丈这么赶客，也不敢再多问什么，悻悻地离开了。
路上遇到了师兄，不过梨南没心情理他，所以连招呼都没打，便径直的走了过去。
“哎哎，小师弟，你做什么呀？见了我为何不和我打招呼？”法空这时候也较真儿起来，梨南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不会无缘无故这么不理人。
所以见到梨南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便知道出事了。
“法空师兄。”梨南听他说完一番话之后，微微回过头来喊了他一声，随后继续朝前走。
“等等！出什么事了？”法空直接拦住了梨南的道路，梨南不说出来，他便不让梨南走。
“没什么事，师兄多虑了。”梨南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不过法空可没有这么轻易放弃，继续追问道：“怎么了？师弟你是觉得失师兄我是外人，不愿意跟我说对吧？”
“不是这样的，师兄你多虑了。”梨南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法空说：“那是为何？”
没办法，这法空追问得这么紧，不说不行。
“师父让我出去历练，让我明日便出去。”梨南心情有些低落，这独自一人外出不怎么好。
特别是还要在外面游历了三五年。
“出去历练怎么了？你不是经常下山吗？”法空也不知道他在担心着些什么，“哪一次你不是开开心心的去，开开心心的回来呀？这一次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诶……”梨南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这次不一样，师父让我出去历练个三五年再回来，并且不允许我提前回来。”
“啊？师父在想着些什么？”法空也迷惑了，平日里小师弟下山历练，最长也不过十天半个月，这一次居然要三五载。
那不是师父有事隐瞒？
“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师父，师父不肯说，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梨南便将自己跟广慧方丈的对话，重复说给了法空听。
谁知法空听完之后，居然开始劝他明天早点去，还交代了一些路上需要小心之类的话。
“师兄？你同意师父让我去历练？”梨南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以为法空也会跟他一样质疑师父做的这个决定。
可法空居然这样说？还让他路上小心？
法空给他让了道，抬头看了看天空，小声地说道：“师父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也听到师父说了，这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好好遵从这个天机吧，只不过以后咱们师兄弟可能要好几年才能见到面了。”
法空的话里不乏可惜之情，毕竟也是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师兄弟。
几年的师兄弟感情，那也是很深的了。
“师兄……”梨南轻轻地唤了声。
“好了好了，师兄帮你去准备行囊吧，再去给你做点干粮，让你带着路上吃，免得你化缘化不到饿肚子。”法空说着拍了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份肯定，随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我……”梨南很想说自己不想去，他很想拒绝，可目前的情况似乎不允许他拒绝。
好吧，那明日便出发吧。
回房之后，他简单地包了几套衣服，还有那跟随他多年的钵盂，其他的什么也没装着。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这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失眠。
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睡了会，却被师兄早早叫了起来。
“小师弟，看，这是师兄为你做的饼！”法空满脸开心地递给了他一大包烧饼。
梨南南半眯着眼睛，看着法空手里那充满爱心的饼，勉强的露出了笑容。
“谢……谢谢师兄……”梨南依然在苦笑，嘴角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发抖。
“拿好，师兄等你回来！”法空说着便将那一大袋烧饼，塞到了梨南怀里，“在外面不比在庙里，更和你下山经历的也有些不同，这些话我说来没有什么分量，毕竟我也没怎么下过山，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跟你说，但希望你万事都先考虑自己。”
法空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但后面直接泣不成声了。
“师……师兄，你不必如此，我……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过完三年我就回来！”梨南信誓旦旦的说着，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三年五载。
但他还是承诺了，只想让眼前的这位师兄安心些。
“好……好！”法空不争气地擦了擦眼泪，随后破涕为笑了，“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的！”
梨南连忙点了点头：“我绝不反悔，也绝不食言，只是师兄那时候怕是也出去历练了！”
梨南也开玩笑地说了几句。
“好了好了，东西先放在这，我们先去吃早餐吧。”法空又将他怀里的东西拿走，放到了一旁，带着他朝厨房走去。
临走时，院里的所有人都出来送他。
特别是他的师父，还亲手递给了他一把锡杖，那把锡杖很是简朴，但不知道为什么，梨南对它有些一见钟情。
“拿着吧，这锡杖本就是你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广慧方丈将锡杖递给他的时候，说了几句话，还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让他记得保护好自己。
“徒儿知道了，师父，你们请回吧。”梨南拿着锡杖便走了，肩上背了两个包裹，一个装着衣服，一个装着他那好心的师兄做的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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