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妍妍垂眼轻声辨道,她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已止不住的颤抖。
臻蓓明白她这是打算护住吕氏了,心中叹息一声,他点头道:“按正常来看,确是不能。”
钟妍妍再次抬眼,里面已满是凌厉之色:“即是这样,古公子为何又要怀疑奶妈?昨日,那王顺不是已经承认,人是他杀的吗?”
臻蓓道:“确实。”
见他承认的这么干脆,不仅钟妍妍,就连在场几人也愣住,惊讶地看着他。
就听臻蓓缓声道:“如钟小姐所言,悟善大师武功高强,莫说一个吕婆婆,就算会些功夫正值壮年的王顺,也必不是他的对手,又谈何在不伤及自己的情况下杀死他?且照仵作验尸结果来看,悟善大师身上的刀伤,确实是他自己所致!”
钟妍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这么说,大师仍是得道升天了!”
坐在角落的几个老和尚,皆念了声佛。
臻芝面露焦急之色,却被贺招远使眼色,重新坐回椅中:“且听他如何说下去。”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臻蓓却生生转移了话题,反问道:“钟小姐喜爱大漠植株,可有听说过与观音刺颇为相似的,另一种植物乌羽玉仙人球?”
“乌羽玉?”钟妍妍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
“据闻这种大漠植株,若人食用之后会产生幻觉,见到难以描述的光怪陆离的景象。倘若有人把这乌羽玉仙人球,混入悟善大师喜食的观音刺中,诱其产生幻觉,操控其自杀,也不是不可能的!”臻蓓道。
贺招远眼睛一亮,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曾想困扰了他多日的谜团,被人短短三日尽数解开!
臻蓓既然这样说了,定然是尽数摸清了对方的手段。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道较普通男子单薄许多的背影,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人又是用何方法,让悟善大师顺从其意,听从他的命令?”
臻蓓转过身,沉声道:“贺大人,可还记得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张美人剪纸?那剪纸所用纸张,乃兽皮经过特殊处理而制。传闻已经灭亡的珠莎国,有一种古老的风俗。他们在元日那天,会以兽皮做出栩栩如生的剪纸,配以火光白幕庆祝!操控者能操控纸人,让其如活过来一般,在白幕上载歌载舞。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吕婆婆正是利用这些纸人,让悟善大师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并按其指令自残而亡!”
德王爷拍案大怒,道:“世间竟有如此妖术!来人,传那妖妇进来!”
吕婆婆很快被带了进来,她望了一眼孤零零立在大厅中间失魂落魄的小姐,心中全明白了:
“老奴让小姐担心了!”
钟妍妍低呼了一声“奶妈”,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吕婆婆怜爱地看了她几眼,收回目光,再看向他人时已充满敌意。
虽然知晓在场之人非富即贵,也不行礼问安,挺直脊背朗声道:“不知何事召唤老婆子?”
“好个粗莽的野妇!”德王爷见她这副傲慢的模样,怒气更甚,睚眦目裂道,“快快把你如何设计谋害悟善大师的,如实招来!”
出乎意料,吕婆婆直截了当,道:“民妇认罪!”
当下,她把如何发现乌羽玉,又如何趁小僧不注意,把食盒中饭菜调换,把悟善大师引至偏房,诱其沉溺幻境自杀身亡,如实告知。
为使幻境更加真实,吕氏必须以谱曲为引,为此,她特意在作案前,在梅中院每个香客房中,均布散了些迷烟。
巡夜德僧人听到的梵音,正是胡琴的声音。
“悟善大师乃得道高僧,他好心收留你们入住院中,你为何让处心积虑谋他性命?”德王爷冷喝道,若非对方是个老妇人,以他的脾气,定亲手剥了她的皮不可!
吕婆婆冷笑连连:“好一个得道高僧。老妇那晚其实,只想教训他一番,谁曾想他执念这么重,对他人这样,对自己也心狠至此,竟然死掉了!”
“歹毒老妇!丧心病狂!杀了人,还半点悔过都没有。来人!把她拖下去,千刀万剐!”德王爷手指颤抖着她,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直呼道。
“且慢!”臻蓓与钟妍妍齐声喊道。
钟妍妍疾步跨出,护在吕婆婆身前:“要杀悟善大师的是我!奶妈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才会先我一步动手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无不骇然地看着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会想杀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恩人!
钟妍妍凄惨一笑道:“在你们眼中他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在我心里,他只是害死我娘的凶手!”
坐于角落,一直没有出声的那老僧,错愕地望着对方莫名熟悉的眉眼。
他与身边师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震惊之色。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悲声道:“当年,悟善拜在师父门下时,曾言有过妻子…”
“这,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德王爷目光复杂地望着钟妍妍,半晌,不可置信道,“钟姑娘,难不成你就是,是悟善的……”
钟妍妍自嘲一笑,道:“不错,我便是他遗弃的女儿!他当年抛弃怀有身孕的夫人,带着钱财来外地经商,自此便没了音信。我娘担心他安危夜不能寐,四处托人打听,费尽千辛万苦竟得来他跑去做了和尚的消息,和一封休书!大悲大恸后,她的身体状况便一日不如一日。十年前,娘亲抑郁成疾撒手人寰。但在她弥漫之际,仍对这负心人念念不忘!这次乡下大旱,我随奶妈典卖了田地,打算另寻生计,不曾想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遇见了他!他明明认出了我是谁,却只做视而不见,我以娘亲旧物试探,他竟也无动于衷!”
吕婆婆叹道:“小姐,您又何必非说出来?夫人虽然怨他,但到底不希望他身败名裂!”
钟妍妍转身,紧握住奶妈的手,含泪道:“娘就是太过痴傻,才会抑郁寡终!我不是娘亲,这个有名无实的爹,在我心中不及奶妈身上一根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