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许建华进入镇政府会议室，我立马感觉气氛比预想中的还要不对劲。通知我的时候，许建华还说是万江海书记找我谈话。

　　可是，眼前的这架势，分明不是谈话，而是有点儿公开审判我的样子。进门的时候，我发现，万峰镇七大党委委员悉数在场，大家表情严肃，严阵以待，而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副职到会。

　　“常海，你坐！”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桌，桌边依次坐着万江海和刘明等人，顺序一点儿也不乱。万江海示意我坐，接着道：“野猪伤人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你再来给大家讲一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野猪怎么就差点要将人给拖拽死？”

　　看得出来，万江海的情绪很不好，脸色铁青，而且头埋着说话，似乎根本就没有看我。我坐下，然后将村里现在野猪为患，合作社种的那些二年生的玫瑰苗子，本来过了年的情人节左右，就能开花出售的，现在一亩多地，全被祸害了……然后说到镇上找镇领导，领导们不在，我转而找刘世斌，刘世斌才找的刘德远下铁夹子，取夹子时发现野猪，但那东西力大无穷，将绊着链条的小树绊倒，又将人绊倒一并拖拽的事，当着大家的面说了……

　　万江海没有说什么，几个党委委员也没有说什么。对于这事情，其实我是有话说的。毕竟从心里来说，我对这件事情问心无愧。要不是野猪伤合作社的玫瑰，我才不会组织人去下夹子，本质上，这件事情，是完全为公家的事。

　　在这时候，这帮人自然比哪个都精明。万江海不说话，刘明和几个副书记，副镇长，都不说话。或是大家觉得我就在现场，也不好当场表态，更不好就这事情讨论什么？

　　待我陈述完这些事情之后，最终还是万江海苦叹道：“这事儿，常海，我们知道了，你的事暂时先搁这里……嗯，你回去忙自己的工作，到时候听候组织处分就是了。”

　　知道我在场他们肯定不好做表决。我识趣的在陈述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便从办公室退了出来。他们几人在商议后，对我的处理这件事情。当天晚一点的时候就出来了。

　　处理意见未形成文字之前，党政办主任许建华就给我打电话。

　　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与我成了朋友。在河峪村驻村的时候，徐志文这些选举都是他在做具体工作。我们相处的时间也长，他跟我的感情，也由工作性质的，转换到私人感情。

　　他在电话中跟我说：“常海，这一次不知道谁搞的鬼，县里面比较重视，明确要追责。自然，镇里边也要对你进行处理。”

　　我从镇政府出来，径直在回村的路上。

　　我对他说：“是？”

　　他说：“我在写处理通告。这通告，刘镇长让明天下发。”

　　我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事儿连许建华也没有想着，在他知会我结果后，倒也安慰我说：“不管搞成什么样，你还是照样做你的工作。绿韵合作社的这份工作，不是说停就停得了。你该干嘛干嘛，这处理，应当是流于形式。”

　　我觉得许建华这样说也对，从心里来说，除了有点难受，但也不计较。毕意许建华还告诉我一个细节，那就是在商谈这个处理情况的时候。万江海还差点跟刘明吵起来，这说明，万江海心里还是想保我。

　　“你不知道，其他几个委员都不同意，甚至还有人觉得你占用了这个镇里的行政名额，但书记觉得这已经是最重的处理，也算是给县里面一个答复。”我听着许建华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身在官场场合，自己犯错，人家抓住了把柄。该杀该剐，现在权利在人家的手上，没有什么埋怨的，只怪自己倒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到村里？头懵懵的，心情万分失落，坐在村委会的办公桌前。我犹如掉了魂似的不安生自在。

　　到这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坚守，到底对不对？想起这样的一件并不大的事而被停职，心就格外疼。

　　张晓芸的奶奶张大娘不知什么时候，给我用菜碗端来了一碗饭。

　　一海碗大米饭，上面盖着我喜欢吃的菜。酸辣椒炒肉，外加一筷子小白菜。

　　她年前的时候害了病，让她的腰更加弯了。她不利索地拄拐行走，腰还弯成80度这样，让我看着分外心疼。

　　自打我与刘丽丽闹出那场绯闻。或者说不是绯闻，只是我们的丑事被人家撞见了。我当时在路畔的草丛里摸刘丽丽的胸的事，被张大爷张大娘知道后，不仅张晓芸对我成见颇深。就连张大爷张大娘对我的成见也是显而易见的，从他家里搬到村委会住下，就是见证。

　　张大娘提着饭篮子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她用拐柱敲了敲办公室的地板。然后跟我说：“海娃，我看到你回来了，你怎么就没出个门呀？……你，你没事？”

　　我看着张大娘。她端来的饭菜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我的眼泪差不多就要流下来。但是，我坚忍着没有流泪，而是无所谓那样说：“没，大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张大娘将饭菜放桌上，然后说：“海娃，你先吃饭。刘德远去套野猪，我听说你受到牵连得到处理，这事儿不是真的？”

　　“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我去跟镇领导说，村民种的地，全被野猪吃完了，那怎么行？总有个人领个头去撵野猪！”

　　“没有用，大娘，这是经过镇党委会研究讨论决定的。”

　　“哎，你这个孩子，你不懂山上的凶险 ，没有在山头玩过。这些事呀，以后还是交给咱们村里的人来做……这样好一些。”

　　扒着张大娘送来的饭。我又不由心里对张晓芸全家的感情产生着一丝愧疚。虽然她们两姊妹外出去上学，也曾交代我照顾好张大爷张大娘他们。但这些日子里，两位老人，并没有让我过多的照顾。相反，在我失落的时候，还要他们照顾我。

　　这让我对于张晓芸的感情又产生一丝负疚。有一种深深的罪恶弥漫在心头。

　　我觉得对不起她。

　　就在第二天中午，万峰镇党政办发的处分通知就下来了。

　　在这个通知里面。我以为这个组织村民来猎杀野猪没有报批，没有组织纪律、法律意识淡薄为由，给我这个驻村第一书记一个停职察看的处分。

　　伴随着这份通知的下发。这也就是等于镇里明确给县纪委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事儿这样处理，等于有了一个最终的结果。

　　不过，就是通知下发的当天，万江海和在县委组织部的江雯，都给我打了电话。

　　万江海的性子直，打给我的时候直说：“常海，这次是老万做过的最窝囊的事。”

　　我没曾想他这样说，他这样的领导，想不到还会有这样铁血柔情。这让我分外感激，我连着说一些表示理解的话。万江海说：“这个过程啊，我不多说什么。那些举报信件，是不可能无缘无故会跑到县纪委的邮箱里的。这回我提议给你停职，你该做啥还是做啥。合作社的总经理还是你坐着，别的事，你不管得了。”

　　万江海作为领导，在这时候鼓励我，我知道纯属是个人的私情。有时候，看似冷漠和人心不古的官场上，个人之间的感情还是不能覆灭的。

　　另一个电话，却是县委组织部的江雯打来的。

　　江雯不知从哪，知悉了我被处理的事。她在电话中可乐了，她笑着说：“常海，想不到啊，你这回可出名了，全城都在热议你。想不到我们的青年才俊、政治新星，诶，现在沦落成这样？”

　　江雯的语气里是轻松和欢快的，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嘲笑的意思，这让我心头上火。

　　我就说：“雯姐，你别这个嘲笑我了，我都难受死了。”

　　江雯说：“哎呀，你个基层乡镇干部，有啥难受的。就算不当了，对你来说也没啥大不了，停职察看，这根本不是事儿。要我说呀，我觉得还真巴不得呢，正好趁机调动一下岗位。我说常海，要不，我给你出出主意，活动一下，你别到这个镇上了，到别的乡镇去搞一段时间，或者到县里面来的部门来。最不抵，你让苏睛行长帮你找一家分行，你去当个副行长什么的，也挺爽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县农行的行长苏睛。苏睛自打上回在省银监局的白曼和省农行的行长面前露过脸后，没有多久就弃了副行长的帽子，扶了正，当起农行行长。

　　但是，我真的无意，也没有兴趣到银行工作。所以，我除了表示感谢之后，只得跟她说：“这工作，我还是没兴趣。”

　　江雯说：“你个S鸟，你到底对什么工作有兴趣？”

　　我不吭声，江雯便问我在哪里？

　　当得知我准备离开村里，然后进城去换刘世斌的班，帮着他照看刘德远时，江雯主动说，要不，你到城里后，咱们碰个面，我给你谋划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