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落雪,汉中飘雨,今夜注定不太平。
子时,窗外冬雨淅淅沥沥,清清冷冷,宛若浸润血液的穿肠毒药,无助的呻吟着,惨痛的折磨着,缥缈无着,却又冷彻心扉。
李彬伏案而眠,梦中正经历一场惨烈的战争,在漫天殷红的尸海血雨中,他不知杀了多少面目狰狞的鬼影,直到刀断臂裂,被鬼王魔角穿透胸膛的那一刻才瞬间惊醒。仓皇四顾,眼前唯摇曳的烛火,耳畔只细密的雨声。
他长出了一口气。
擦了擦额头冷汗,轻揉着枕麻了的手臂,扫一眼桌案,那本《陇西风云萧云的阴谋》是他点灯熬夜看了两天的书,书的作者是李翱,陇西游侠,当年飞骑八子之一的后代。严格论起来,他俩应是李氏宗族的兄弟,因为他的爷爷也是飞骑八子之一,名叫李斐。
这本书并没有送往文苑社刊印,而是先于军中流传开来。李翱在书中称,他曾潜入天水城以膏药贩子的身份生活多年,结识了许多江湖朋友。前文主要描写陇西江湖几大门派与市井三教流的联系,揭露了大门派表面上隐世不出,实则暗中控制恶霸流氓压榨民间百姓的丑恶行径。后半部讲了一段长故事,大致内容如下
说某一天,他的一位药商朋友成亲邀请他吃喜,于是早早收摊,回家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青布长衫,出门右拐到街市口买了一盒礼品,高高兴兴地往朋友家里去。谁知刚一进院门迎面就飞来一个夜壶,饶是他闪躲快,磕门而碎的夜壶还是溅了他一身的腥臊,连呼晦气。
主人家忙上前道歉,大喜的日子他也不好找麻烦,扫了一眼院中对峙的五六人,在药商族弟的带领下往偏房洗脸换衣。
药商族弟翻箱倒柜的过程中,他问及闹事者何人,得其答复,两帮人都是药商的朋友。一边是西辽军常来采购药材的斥候,一边是某几个门派的爪牙,今天都来院里帮忙,却因一些小事引发口角。想那几个爪牙平时作恶惯了,哪能忍得了这口气,冲进药商老爹房中端了一壶新鲜滚烫的金汁便砸向对头,好巧不巧惹了他一身骚。
原来是老头的福气,怪不得味儿重的辣眼睛。他赶忙褪去长衣,拿湿毛巾裹了裹背,一通忙乎尤觉体有“余香”,正是万分懊恼的时刻,门外突然闯进来个娇俏的小丫头,一看光膀赤背的硬汉场面,吓得那小丫头一声尖叫,差点没给他魂儿叫走。
药商族弟免不了一通训斥,也给小丫头下了一道命令,找几套衣服伺候好这位贵客。
“贵客”也看出来了,药商族弟对这个家并不太熟悉,不然也不会找这么久,这会儿小丫头来了,正好摆脱这件磨人差事去外边帮大忙。
他很理解,先说出口让药商族弟自去忙乎,等屋头就剩他和小丫头两人时,想披见衣服又几度丢手,实在不愿再惹一身骚。那万般纠结的模样逗得小丫头噗嗤一笑,红着脸蛋绕路跑过,寻了一床夏被递给他。
他裹紧被子道声谢,问外边情形如何。小丫头踮着脚探了探柜顶没够着,他很善解人意的去帮忙,两人一前一后气氛突然暧昧,小丫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话从嘴边出,自个心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闹了笑话。
“外边还好,少爷出面劝和,两帮人都回屋穿衣服……换衣服……不是,公子你找没找着啊?”
他也不是故意让小丫头难堪,实在是柜顶压的东西太沉,抽了半天才抽出一套,也不管什么花花绿绿的颜色,赶忙闪到一边胡乱套上,却是老夫人给自个准备的一件寿衣……
小丫头又被逗笑了,抿嘴的娇憨模样看得他心烦意乱,丢下一句晚上再来便脱了衣服落荒而逃,这副窘迫模样也不好见朋友,使出轻功上房檐跳墙而走。
回家再寻一身漂亮喜庆的衣服,躺床上焦心的等待着。天擦黑他便动身赴宴,一晚上瞅东望西心不在焉,直到喜宴结束随了份子钱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只得与主人家告辞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竟来到药商家后门,定眼一瞧门口一个瘦瘦的小可人,不正是小丫头吗?
他很开心,递还洗净衣服的小丫头却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不用想都知道是挨了主人骂,一时心疼竟说出了唐突佳人的轻佻话儿。
“看你落泪我难受,如果你不嫌弃我穷,我和你家主人说一声,多少钱我砸锅卖铁都出,从今往后便跟我……服侍我吧,我很随和的。”
“真的吗?”小丫头有这一句话,有期盼眼神,足以。
真当他是街市口卖膏药的穷小贩吗?呵呵……就这身武艺走哪儿吃不开,用得着让她为仆受累?
他做出保证,安抚了小丫头几句,表示主人家刚闹洞房,今夜不好打扰,等后天再来要人。
说罢他与小丫头挥手相别,一路哼着歌儿往家走,路过一家酒馆突然心血来潮,进门要了两盘牛肉,三斤陈酿,牛肉填肚皮,陈酿贺喜事。
这么点酒水他是喝不醉的,对桌两人却几杯就面红耳赤,话多的管不住嘴。听两人言正是白天闹事的西辽斥候,若非身份紧要,定要与那几个流氓一较高下云云,总是咽不下那口气。
他今儿个高兴,不打算找他们麻烦。风卷残云般收拾了吃喝,打了个饱嗝正要离去,却听着其中一人言及萧云秘事,登时来了兴致,再要一盘牛肉两斤酒,这次细酌慢饮,听那人酒后失言,爆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
这个秘密就是全书的重中之重,提及西辽活尸傀不只萧云一人,还有香尸傀傀主萧雨,萧云亲妹。甚至在天水古城里还藏着一人,有可能也是一具活尸傀!
李翱由此推断,萧氏兄妹一定有什么大阴谋,而且必和飞骑军有关。一年成书后将书送到汉中,军中流传开才得以出现在李彬案前。
其实军中单身多年的将士们最喜欢看的是李翱与小丫头的片段,最后没结果也让他们大呼不过瘾,如此才有了关注度和话题,得以风靡全军。当然李彬更想知道的是李翱所言真假,若真,他飞骑军必须加强戒备,若假,权当熬夜看了个风流韵事。
当年飞骑八子的后代多数离军,所以李彬无从相问,只能自己判断。想了一会头疼得很,打开窗户听更清晰的落地雨声,缠缠绵绵,细密如织。俄而一道闪电划过长空,让李彬心头一惊,怎地这个时节还有霹雳降世,莫非……
“报……报!”片刻的白芒照得月门下一将跌跌撞撞而至,急报穿透雨幕直击李彬,确是一个惊天大霹雳!
“将军不好了,辽军昨夜突袭了阳平关,五十万傀儡大军已兵临城下!”
李彬一阵阵头晕目眩,胃里难受的想吐。强撑着狠甩了自己两巴掌,冲出书房疾往飞骑军营奔去。
……
萧云终于等到了沉睡四十一年而苏醒的活尸傀,其人与他一般,俱有“前世”所有记忆,心智不失且尸身无比坚硬!做为秘密王牌突袭阳平关,初显身手便冒巨石而行,登关斩将行云流水,端的是一具所向披靡的人型破城器!
由此萧云下令全军疾行,赶在试炼者报讯之前兵围汉中城。子时更亲身上阵,与另两人三面登城而入,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半炷香的功夫便已杀奔至将军府内!
约定好的地点另两人没来,让萧云稍稍有些担心。这些年情报工作做的很充分,知道飞骑军无甚大将,但也保不齐有一两个隐藏高手,毕竟这是李家的边军。
这么想着他便要出府寻萧雨,路过假山忽觉头顶生风,一把环刀疾疾从当空劈落!他硬受了这一刀,脑门竟被砍出一道凹痕,持刀者亦在雨中现身,竟是去而复返的李彬!
“《天环刀》,李家绝学。看来你的情报也不错,知道我三人会在你府中碰面,利用时间差逐个击破,但可惜你选错了对手。”萧云话很多,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以胜利者姿态向李彬宣告汉中的归属。
李彬却没话,既然能劈出痕迹,那就说明活尸傀并非无敌,只要多砍几十刀,总能让其报废。
“呵……原来是个闷葫芦。”萧云话音未落,李彬已劈刀而来,这一次萧云没有硬接,很轻松地侧身闪过,暴起一拳正中李彬面门,登时将其鼻头压陷!
李彬完全没想到有了防备的萧云竟是如此凶悍,自己完全不堪一击,当下捂鼻狂逃!
萧云紧追不舍,眼看着就要迎头赶上,却被李彬扔刀阻隔,翻过墙逃入一片林园。这更不能放过他,兵器都没了,生擒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萧云放慢了脚步,也放松了警惕,若方才还称得上“狮兔相搏”,那此时便是“丛林寻蚁”,不会再有一丁点阴沟翻船的可能,这便是做为一具活尸傀的自信。
月门重重,夜影重重。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萧云的心静若一滩死水。到这时府内远路人都没现身,那就说明飞骑军真的人才凋敝,李彬已成瓮中之鳖。
“出来吧李将军,别做无谓的挣扎了,逃出林园又能怎样呢?像我这样的外头还有两个,你又能逃到哪……”萧云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疼痛的惨叫,沉重的尸身便轰然倒塌!
他的脑后插着一把剑,黑如焦炭,沐雨而鸣。最后一道月门前,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妪幽然现身,容颜虽老,动作却很利落,收手一剑,神兵遥步精准落入剑鞘之中。
……
南华馨,寻路人中的异类。不必吸纳先天之气供养元婴,且无论杀多少人,出多少力,体内元婴不仅不会急速萎缩,反而稳定成长。是唯一一个可在人间修炼修仙法的寻路人。
这是她在寻路过程中与诸多同道交流得出的结论。原因是何,大部分人认为是她的暗影忍术来自东瀛,东瀛神界有高天原,不归天庭管束,因此修仙法不受中土先天之气束缚,自成一脉。
这是一件好事。与姚霜和五毒教各路元勋作别后,她从昆仑回到了绝命谷,从姚归林那里看到了李翱那本书,问及归林,好像确有此事。她即命老带通知成都落茗军,她则赶往天水城,白天易容为傀儡,夜晚化身为影子,一路跟随傀儡大军夺下阳平关。
在关上,她看到了书中所言“第三具活尸傀”,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令她至今想起来尤觉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那人与她来自同地,苏南之战有他背后斡旋,南北之战有他亲自参与,燕赵之战“死”于陆游及赵家众将围攻之下,一生与严火儿为敌,他便是高岛宽,也叫东方远。
令南华馨当时胆寒的是东方远都能被制成活尸傀,那另一个五毒教之大敌,所有人无不对其恨之入骨的燕无极,会那么容易死于乱战之中吗?
她的心情很沉重,万没想到刚一回来就遇旧敌。在闻及萧云作战计划之后,便先一步来到汉中,在李彬冲出府门时将其截住,告知如此如此,可杀一具活尸傀!
她多么希望先到的是东方远,在其完全放松戒备之时一剑穿其儡符,为火儿报一命之仇。或者来的是萧云,当年夺莲之恨,亦有得报!
……
南华馨等李彬现身,让其抬走萧云尸体,再拾刀勾引下一具活尸傀。蓦地,她忽觉心跳加速,重重月门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人,伏地大哭,悲号不止。
“娘,娘!我大哥他……他去世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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