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乾坤秘境篇
第一章白无哀之迷
从细碎的低语到喧闹的嘈杂,脑海里似乎有成千上万人在说话,混杂着许多早已记不清的记忆不断闪现。
床上的人影抱着自己的头,来回翻滚却也无法减轻那磨人的痛苦。他的记性一向不怎么好,不,是在潜意识的忘记一些事情。而现在那些埋藏在角落里的,被他忽略的记忆碎片,全都一一浮现,甚至细致到每一个细节。
在一片混乱中,白无哀如坠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记忆如同无数播放的影片围绕着他,将他隔离在一处空白的空间内。在那些细致到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根发丝,每一花一叶的记忆大电影中,渐渐又增加了更多的东西。
很多不是他本人的记忆也混杂了进来,他在其中甚至看到了拉斐尔的过去。白无哀知道,肯定是在他处于混乱之时,黄泉罪印自动连接上了那些眷属。如同连上了外网一般,又往他的脑海中灌了一大堆信息进来。
“咳啊——”艰难的喘着气,在那空白空间中的白无哀难受得半跪了下来。这到底是他贸然使用黄泉罪印的后果,还是他本身出了什么毛病,此刻已无更多的心神去思考。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崩溃。
“那个时候就告诉你了,让你忘掉的,我们必须得分离。反正一开始我就不应当存在,你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现在还如此拼命的留着那些残骸又何必呢?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一双穿着老旧平底凉鞋的脚出现在白无哀的视野当中,他艰难的抬起了头,看见一名分外熟悉的少女。
一头乌黑的头发普通的束在脑后,眉眼如墨画,漆黑的双瞳似乎什么都没映在里面。偏黑的皮肤,瘦弱的体型,穿着一件老旧的短衫和一条过膝的墨绿色百褶裙。
那是曾经死在寒冬冰雪中年少的她,是那黄昏中与他定下契约的她,也许,称作原本的白无哀更为合适。
“呼呼——不行...忘记了那些...我就更不是我了,不是那个...名为白无哀的人...而你...会真正的死去...”白无哀仰着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俯视着他的少女,急促的呼吸着,万分凄然的说道。
“但是,你已经给了我十五年的人生了呀,已经够多了。你该舍弃我,走属于你自己的路了,当初不是这么约好的吗?你还承担着那么多,不能因为我的存在而毁坏基石。住手吧,再这样下去,黑暗会把你拉进深渊,你会死的。”
少女垂下眼眸,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而又哀伤的微笑,她口中的话语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哀求,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如同回应少女所说的话,光与影的记忆世界猛然又增加了大量的信息画面。半跪在地上的白无哀犹如镜子般,脸上碎裂出一道漆黑的裂缝。而他如遭重击,冷汗如雨般滴落在白光组成的地面,闷哼一声,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你看,很痛苦吧?”少女伸手抚在白无哀那裂开缝隙的脸上,漆黑无神的双眼与白无哀那暗淡下去的红眸对视着:“绝对,你绝对不能死,更不能消失。否则,祂就要醒来了。”
少女说的话让白无哀一时间竟然无法理解,那个‘祂’是谁?明明他知道少女的所有事情,为何还有他不记得的记忆?
“你在...说什么?...”茫然的望着少女,白无哀见到少女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更为明显的哀伤。
“这样啊,原来你已经为我消耗到这种程度了么?那些对你来说明明如性命般重要的信息,都丢失了吗...也好,这样多少也能让你少一点烦恼。这一切都是既定的命运...活下去吧,只有你才是最后的希望。”
少女呢喃着白无哀听不懂的话,收回了那只手,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后退了一步。
“你想要做什么?!”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艰难的支撑着爬起来的白无哀,伸手想要抓住那少女。但是世界突然转换,两人的距离被强行拉开。
少女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点燃,黑暗在她身上扩散,就像一张被燃烧的画卷,一点点在白无哀面前消散。
“不!住手!不许你那么做!无哀!白无哀!”矛盾的名字呼唤出口,白无哀向少女跑去,但才跨出一步,就如踩中陷阱,无数黑色匹练冲出地面,如捆住猎物一般,拖拽着要将白无哀拉入黑暗。
无论白无哀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的,那只手还在努力的伸向少女的方向,想要抓住那最后的身影,暗淡的血色双眸中充满了不甘:“不要去那个我也看不见的地方!”
“**,记住,只有怀抱美好,才能迎来希望,保重...”最后一句诀别回荡在那雪白的世界中,无数有关那少女的记忆画面涌出,却又大面积黑下去,又或被数据替换,一时间竟少了大半。
而被黑色匹练抓住的白无哀,最后伸向少女的手,也被包裹住,拉进了漆黑的地底...
“...初始锚点数据强制隔离完成...”
“...错误备份清除完毕...”
“...自动追加数据补丁...”
“...检测到初始锚点献祭未完成...”
“...建议初始锚点返回初始祭台...”
……
叽叽喳喳,清晨,初秋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地面上投下一片交错的光影。有小鸟站在窗台上,对着房间内的人影喳喳的叫着,像是在催人起床。
房间内的大床上,凌乱的被褥中间躺着的人,身上的衣物也像是和谁打了一架般,同样凌乱。滑落的衣襟露出主人的肩与背,缠着银色的发丝影影绰绰。露在外面的腿上,绷带已散,显露出下面还未完全愈合的一道爪痕,血红的在那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纤长的睫毛微颤,一双眼眸缓缓睁开,里面那犹如沉淀了黑暗的血色眸子,显得没有什么神采。黑眼圈依旧很重,头上一长一短的两对魔角没有隐没,眉心的水晶印记也还在。倒是那背上的双翼与布满手臂的水晶鳞甲,却是消失了。
抬起手遮挡着那刺目的晨光,白无哀从床上爬了起来,光脚踩在那冰凉的地面,来到了窗前。头又疼了一夜的后遗症,让他感到一阵晕眩。再从高高的楼上向下望去,一种强烈的反胃感,让他忍不住捂住了想要吐出来的嘴。
“要去...开会了。”低低的呢喃一声,抓住窗帘的手松了开来,也没有再把窗帘掩上,拖着又出了一身虚汗的身体,走进了基本没怎么用过的浴室。现在他无法靠着黑炎清洁自身,这一身汗,最好还是洗个澡吧。
绷带旋转着随着黑色的中衣掉落在地面,顺流而下的水中还带着几丝殷红。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白无哀那微皱的眉心,自他醒来就一直没舒开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却又想不起来。
今天天从影总部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向来不怎么管事的大组长竟然来上班了。一大早就穿戴整齐的来到了总部大楼,不仅召开了平叛后第一场大型会议,之后更是没有去研究院,也没回魔王城的实验室,在几乎是闲置的大组长专用办公室里开始了办公。
这样异常的情况,让那个总是上火的谪仙人,今天一天都没见他生气。倒不如说,一直都是一副走神失魂的样子。
“晴明,白夜海城那边听说出现了形迹可疑的巨型海兽,现在情况怎么样?沿海城市有没有地方受到袭击?...晴明?你身体不舒服吗?要是有什么不适,趁早叫人来看一下。”
坐在那中间大办公桌后的白无哀,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被他叫了几声都没反应的人。他知道颜宁雪在之前的叛乱中受了重伤,不过已经过去一周多了,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治疗好么?
“不,我没事...倒是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总觉得你今天好奇怪。”不仅不再叫他的名字,而且莫名有种疏离的陌生感。
颜宁雪不敢确信是不是昨天的事,让白无哀生气了还是别的什么。毕竟,他离开的时候,白无哀的样子明显不太对劲。袁兆芜所说的不太稳定,到底是指白无哀会化身魔王之姿的不稳定,还是说精神上?是和之前的精神反噬以及头疼有关吗?
“奇怪?我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要是你没事,就帮我处理一下这堆事务吧。”基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白无哀很快又埋头于工作当中。而这样的表现,反而更让颜宁雪生疑。
不在意自己的异常之姿,就这样行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每天如同上了闹钟般,准时到天从影总部处理公务,准点回魔王城与亲友一同共进午餐。下午就去研究院或者是自己的实验室,忙到深夜十一二点,洗澡睡觉,规律得一点也不像那个白无哀。
就这样过了一周,越发觉得事态严重与不安的几人,聚集在了魔王城的议事大厅。白无玥、袁兆芜、颜宁雪、恭婷、恭青阳、纸鸢、魔女、艾丽卡,信使的青鸟与飞鱼两姐妹,魔兽米糊与三岁,以及戴罪立功而释放出来的拉斐尔、雷龙。
十二人加两兽,或坐或站,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们所讨论的中心,白无哀此刻大概还在堕天阁四楼书房中,正主不在才没有顾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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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无哀哥哥最近心情不好吗?好像很久都没见他笑过了。”纸鸢一手摸着米糊,一手摸着三岁,打破了大厅中的沉默,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似乎每一次见到那个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有些严肃的面孔。这样的白无哀给纸鸢的感觉好可怕,突然的就陌生了起来。
“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不如说根本没有情绪吧?简直...像个被设定了程序的人偶,陛下他可不是那么无趣的人。”拉斐尔温声说出了一个事实。
在被关在牢里的那些天,拉斐尔想过很多被处置的情况,但还是没料到,他和雷龙就那么被下令放了出来。白无哀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交代了一堆工作下来。
拉斐尔怀着满心复杂的在天从影总部,见到了那个陌生的白无哀,面无表情的,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那双黑暗沉淀的血色双眸里,什么都没有映照出来。
“拉斐尔所说不错,陛下居然一点责怪我等的意思都没有,还对我们委以重任。我有时忍不住会想,陛下他...该不是忘了之前的事了吧?”
雷龙的猜疑让众人全都身形一僵,当初怒气冲冲说要打得两人屁股开花的白无哀,会忘了那一场大战?怎么可能!才不过两周的时间而已,那么大的事能说忘就忘记的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之前有一次黑帅哥见到我画的那些本子,居然都不生气了!”如同回忆起十分惊悚的事,魔女一脸发青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她在画的东西可都是肉味十足的,但路过的白无哀就只是看了一眼,居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走开了。
“确实,这几天总感觉无哀莫名与我们生分了很多,但到底哪里不对,我一时也说不上来。”恭婷低垂着眼眸,清秀柔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
“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许久不出声的白无玥突兀的说道,短短几个字却令在场的人都是悚然一惊。米糊也喵的回应着白无玥,似乎是在肯定他所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