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盖下雨声,子弹打中了林红韵等人的腹部,每人一颗,仿佛要把自己遭受的枪击还回去。
鲜血流落满地,乐仔等三人一片痛苦的闷叫,幽冥的阴霾是如此之近。
林红韵也拧紧眉头,腹部裂痛,里面显然多处器官受伤严重。
即使他们是王牌异体者,也依然是血肉之躯,依然会死……
“哥,哥!”星宝恍悟过来了,局面已经完全被雷越掌控下来了。
这片雨夜暗巷就像成了一个舞台,由他上演着好戏的舞台。
那些条子是生是死,都要看他是什么想法而已。
想到这,星宝急忙大声劝道:
“我知道你有太多理由杀他们了,我也想杀掉他们。
“但如果这些条子死了,调查局、巡界署就都会盯上我们不放,杀条子很麻烦的!《世界融合法》也阻止不了他们搞报复。
“不只是报复你,真的,杀了这些条子,老家酒吧所有人都脱不了身!
“我还好点,最多进幼管所,老莫、花姐他们就完啦。”
见那边的雷越停着望来,星宝睁圆大眼睛,加大劝说力度:
“我们才不是这些条子那样,因为不喜欢别人就把别人杀了,我们不做这种事情!
“而且,有比死亡更可怕的苦难。
“你杀了这个女条子,她就会成为一个英雄,被调查局拿来宣传和追悼,说不定还会给她整个雕像,那不是成全她了吗?
“但有什么是让这些王牌比死更难受的?
“是失败,让他们失败地活着,以前的优越感被人狠狠地践踏!
“真的,绫莎姐姐,你说是吧?”
与苦口婆心的星宝不同,绫莎只是耸了耸肩,“我只是个看戏的而已,戏怎么演不由我定。”
“啊……”星宝拍拍额头,真是劝不动了。
突然,她又想到什么,连忙从小书包里拿出一部手机,按动操作起来。
马上,星宝就向众人展示亮着光的手机屏幕,喊着道:
“你们看,现场直播,福榕村那边大异变,世界之门打开了!”
手机屏幕中,福榕村的夜空上满是极光一样的七彩光芒,村民们纷纷因为地震而冒雨走出街头。
“让他们活着看看,你的登场,这个世界的变化!”星宝又说道。
此时,那边的乐仔能说话了,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忍不住朝一直不说话的雷越喊说:
“说实话,我们是秘密出来执行任务的,但如果就这么消失了,局里一定会彻查,立即就能查清楚来龙去脉。
“我们这个林副队,来头背景很大,你们动了她,没什么好结果的。
“雷越,我们只是想阻止世界之门,既然现在世界之门打开了……”
更加精神紧张的文女立时也叫喊起来,“是啊,算我们错了,雷越,就这样收手吧,现在还不晚!”
林红韵一言不发,望着手机屏幕里的画面,闷愤地喘着粗气。
世界之门打开了,没有人再可以阻止,这个世界从此将变得不同。
而现在,她自己的处境……
同僚们的话让林红韵面色连连变幻,什么来头背景,什么算我们错了……都像利刃一样扎着她的心脏。
身死成为英雄?或者无人知晓?当然可以。
林红韵这么想着,只是为什么,心头的一份惶惧,就是在一点点地增大。
“是吗,是这样吗?”雷越终于又再说话,语气似乎有着一股纠结的犹豫。
但此刻,众人都知道他不是之前那个雷越了,他当下可能并没有犹豫,那只是……
雷越双手微微颤抖地握着手枪,越发手乱一般,握也握不住,手枪不断几乎掉落,十只手指挣动不已。
“孩子们,看看这些手指,它们一直都在互相拉扯,彼此对抗……
“现在,看看这些手指!”
乐仔、文女和小志都不敢再刺激雷越,所以都在望去,不由屏息,心脏快喘不过气来。
林红韵一次次地无声告诉自己,别怕,死就死了,别怕。
但她的心脏,还是在本能地颤动。
他们只见那些分别纹有HATE和LoVE的手指,纠结、拉扯、穿插、交叠……
残灯照射,雨雾模糊,手指的阴影倒映在斑驳破旧的巷墙上,仿佛是很多身影在对抗,在斗争。
忽然,让他们心头急剧沉下去的是,HATE这个单词从若隐若现到清晰可见,恨。
“哦不,我们都有麻烦了!”
雷越惊恐般说道,“星宝,是恨啊,我讨厌他们,我讨厌熊孩子,你就闭嘴吧。”
他左手骤然握稳手枪,又再单手扣动扳机,砰,砰,砰,砰!
这次,是朝着他们的肩膀打,将他们刚刚打来的子弹全部归还。
乐仔、文女他们,面色全都垮了下去,在肩膀皮开肉绽的痛楚中,终于尝到了所谓的绝望……
即使久经训练、出过一个个任务、参与过一次次险境。
原来每当面对死亡的时候,依然都会绝望。
“哥!”星宝大叫一声,“没了观众,谁来看戏呢!?”
雷越又要扣动扳机的食指停住,“是啊,没了观众,谁来看戏呢。”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喜欢这个,我是个演员,我喜欢这个。”
什么?乐仔他们却都不敢放松,面面相觑,仍是满脸死色。
他们不敢再觉得自己清楚那黑衣少年在想什么。
如今面对着他,就像面对着大海,哪怕看似风平浪静,也随时会有风暴爆发。
这个被叫了多年“怪物”的黑衣少年,正真正地变得可怕。
此时,暴雨下得更大了,唰唰哗哗的声响遮盖了雷越的喃喃话语。
他们绷着心,只见他左手晃荡着手枪,转身往小巷一头走去。
雷越的脚步有点飘浮不稳,身影微微摇摆,话声渐渐高昂:
“我已经忘记恐惧的滋味了。
“以前一声晚间的哀叫,就能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一根头发的掉落,都会让我惊慌害怕,好像我的命都要掉了。
“现在,我饱尝无数的恐怖,我的头脑已经习惯了,再没有什么悲惨的事情能让它惊悚。”
乐仔他们皱眉的皱眉,瞪目的瞪目,这是什么台词吗?
雷越似乎是在说自己,但又似乎话里有话。
林红韵心头一寒,《麦克白》,莎士比亚的《麦克白》,雷越从小学表演,又那么痴迷,绝对有排练过莎剧……
他在演绎“麦克白”,而麦克白,是一个疯狂的暴君。
突然,砰!!!
那道雨夜黑衣阴影猛地转身回来,左手扣动扳机,枪口爆喷出火花。
一瞬间,乐仔的面部爆开一片血肉,脑部与眼睛还在,但鼻子被打掉,前颌、嘴巴和舌头都被打碎溅开。
上半脸部完好,下半面部像个烂摊子。
“啊……”乐仔发出含糊的惨叫,痛苦地倒地,痛得瞬时生不如死。
就在旁边的文女、小志,脸上被溅了一片鲜血与碎肉,遮着他们变得无比难看的面色。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
“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是替傻子们照亮了前往死亡废土的道路。”
雷越的声音突然更加激昂,在暴雨中张开双手,向着黑暗的夜空仰起了烂脸。
“熄灭吧,熄灭了吧,短暂的光芒!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蹩脚演员,登场了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
他叫喊着,突然又随手挥着手枪,瞄都不用去瞄,扣动两次扳机。
砰,砰!
先是小志的脸庞也爆开一半,下颌露出带血的残破白骨。
然后,听着同僚哀嚎惨叫的文女,她那张抑不住怔惧的年轻脸容,下面部也是应声爆开,她顿时晕厥了过去。
“……”林红韵瞪红了眼,面对这种被处决般的处境,满心颤抖。
混杂着愤怒,屈辱,惊惑,茫然,及一丝不断增大的恐惧……
那边,雷越移着手枪,枪口对准了这边,他也在望来,声音渐渐地变得缓轻:
“人生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砰嘭!
雷越手指一动,再次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从枪口喷出,极速地穿过雨幕,一下把林红韵那天生美丽的下半张脸全然炸开,血肉溅了一地。
嗡嗡,林红韵感到被痛楚淹没,天旋地转……
她又再倒在积满雨水的巷路上,眼睛涣散地望着,那个黑衣少年的高大身影,重新向着小巷一头走去。
“欢迎来报复,我这里永远会有好戏给你们看。”他说。
而那个彩发少女,走来向他们这些条子伸出双手,好像要帮忙拉他们起身。
但接着,少女却是双手都竖起了中指,然后跃上一块滑板,也转身跟着那黑衣少年滑去了。
嗡嗡嗡嗡,林红韵好像只听到雷越说了一句话,又好像听到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涌入脑袋:
“你这次失败了,失败得一塌糊涂,什么都失败了。”
“他要留着让你余生都在想着今晚的噩梦,所以你才能活下来……”
“你失败了……”
是别人在说,还是她自己在说?
是她自己与身体同样痛苦的情绪,还是对方异体能力的影响?
所有的声音、疑问与心绪,都让林红韵更加茫然,仿佛掉进了一个永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不断地掉落、掉落、掉落……
怎么会,刚刚异体共振,就这么强,是鬼牌吧,表演,好戏,是小丑系吗,但怎么会……怎么会……
“有比死亡更可怕的苦难”
林红韵在陷入晕厥前,忽然想到那小孩刚才说的这句话。
而且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喂?喂?你们,你们是死了吗……”
星宝小声地问着,抱紧自己的大水枪,往那几个都只剩半张好脸的条子缓步走去。
这时,她听到又有急快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转头一看,只见是花姐、金妮和莫西干,应该是寻着枪声过来的。
三人一看清楚眼前雨夜小巷里的景象,都愕然住了,这完全不是之前想象的那样。
四个特别调查局的条子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而他们刚刚与对方有过交手,非常清楚这四个家伙尤其是那个红衣女人有多厉害。
别说金妮傻了般捂住嘴巴,就连莫西干也抓抓头上尖起的短发。
“这特么?”花姐惊声问道。
“花姐!”星宝一声高呼,这时5岁小孩的本能作祟了,奔上去抱住花姐的大腿,“好怕啊。”
“雷越呢,绫莎呢?”花姐急问。
“越雷,不是,雷越异体共振了,然后就!”
星宝这才有些后怕,小手朝着那些晕厥的条子指指点点,“这些人全部都,被打爆了。
“他疯了!我还是回去把那瓶药捡回来吧……”
“是雷越把他们打成这样的?”花姐错愕道,面色不断变化,“草!他是共振到什么都市传说了?那小子去哪了?”
“往前面去了。”星宝万分无奈,“但他现在会飞,他会飞!”
几个人惊疑更甚,要不是知道星宝的智力远超同龄孩子,肯定会以为她在说胡话。
会飞?那种悬浮升空能力,一般是冠军王牌才会有的啊。
“他成王牌了?”莫西干问。
“鬼!”星宝大叫,“现在怎么整?”
花姐扫视着周围,也是一脸着急,“这些条子,没死吧……妈的,没死也不好搞了,要被盯死了,不管了。金妮,报警!”
“哦好!”金妮应声地拿出手机,花姐自己也拿手机当即打给雷越,但是没有人接。
她只好再打给绫莎,等待接听的时候,抓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跟星宝快声道:
“知道吧,世界之门打开了,整个东州都在巨震!”
星宝点点头,“嗯看到,有热闹了。”
这时,通话忽然被接通,花姐连忙问道:“喂?绫莎,还好吧,雷越呢!?”
“我在回去麦记,他说回家去了。”绫莎微沙的声音从手机传出,“幽灵门不用找了。”
“回家?你是说福榕村?”花姐惊道,望向了暴雨飘淋的远方夜空。
听到绫莎说是,她顿时快急疯了,现在福榕村什么环境,多少各方人马就聚在那里,又有多少条子盯着,雷越就这么跑回去了?
“他要做什么?”花姐问道。
金妮、莫西干和星宝也纷纷望来,小巷的残灯照着他们惊讶的神情,都没有想到。
“把他家人那些灵牌放回去。”绫莎说道,“还有,登场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