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未落,晨星稀疏。
张义和牛犇离开四合院,朝山下走去。
两人换上了一身破旧不堪的衣裳,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用来防身。张义背着水葫芦,牛犇背着一个破包裹,里面装着窝窝头和咸菜。
“义哥,几十里路呢,你确定不骑马?”牛犇嘟囔一句。
“确定。”张义打消了兄弟最后的念想。
谁见过山里人骑着一匹黑骏马?
几十里路,对猎人来说,不过是半日的行程。
快走到山脚下时,一队巡山骑士呼啸着从山上跑下来,纵马扬鞭威风凛凛。
“尔等贱民也敢挡路,找死!”领头一人喝道。
“你特么瞎了狗眼,说谁是贱民?”牛犇怒了,挡在山道中央吼一声,“还不滚下马来,拜见大军师!”
骑士们勒住战马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十几人齐刷刷跳下马来,跪在张义的身前。
“恕罪,请大军师赎罪啊,小的有眼无珠,山路昏暗,没看出来是大军师!”小头领磕头如捣蒜。
“你们巡山值夜也算辛苦,但是,往后再让我听到你乱喊,我非割掉你的舌头!”张义厉声道。
“不敢了,多谢大军师手下留情。”小头领感激涕零道。
说大军师是贱民,有这一句话脑袋就要落地,张义的仁慈大度,给这群悍匪留下深刻的印象。
兄弟俩大步赶路,远离磨盘城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只不过,小头领不是张义要对付的目标,斩断罪恶之根才是他的志向,譬如大树结满毒果,最好的办法就是连根拔起。
……
张义健步如飞,牛犇小跑才能跟上他。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爬到一座高耸的山巅上。
呼吼的风中,光芒驱散云雾,张义看到了南方的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河。
“那是黄河啊!”张义欣喜道。
“哦,看上去离咱有百十里路呢。”牛犇不知道张义为何激动。
张义转身眺望北方。
一眼看不到头的荒山峻岭,就是捕蛇人出没的地方。张义今天才辨认出来,那,分明就是八百里太行!
也就是说,磨盘城所在的位置,北依太行,南邻黄河,西接黄土高原,东望华北平原,位于中华大地的心脏地带。
这一个地理发现对张义意义重大,他能和记忆中的地图对上号了。他甚至能画出原来的地图,标注出昔日各大城市的所在地。
张义的一颗悬浮不定的心,此刻终于落地,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糟。
“义哥,你高兴啥?”
“我知道咱们在哪里了。”
“在哪里?”
张义拍打一下牛犇的胳膊,开怀大笑道。
“在地球上啊。”
“啊?”
牛犇愣住了,对他来说磨盘城就是全世界,地球是啥玩意,人怎么会站在一颗大圆球上?
……
宋家寨,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堡。
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聚集在这里,住在古人建造的石堡里,躲避末世的战乱和猛兽。
山上开辟出梯田,远处的草坡上有牧童放羊。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呈现出一股安详的氛围,没有磨盘城的人想象中的那种野蛮和恐怖。
古堡外,还有许多石砌的老屋,年迈的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孩子们奔逐嬉戏,几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
张义捧起河水品尝一下,天呐,竟然是没有受过污染的山泉水,肯定是从大地深处涌出来的。
宁静,被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年轻人打破,女人们尖叫着跑回家,然后就见一群男人拿着砍刀和长矛冲来,带着狂吠的土狗。
“义哥,你真该让俺带上铁拳的。”牛犇遗憾道。
“你忘了自己是哑巴?”张义看他一眼。
牛犇闭嘴不吭声了,他要装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我们是山里来的猎人,我们想见大寨主。”张义把手里的木棍放在地上,摊开双手喊道。
……
古堡碉楼里,火炉上放着一个漆黑的铁壶,滋滋冒着蒸汽,烤好的几个土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但年老的寨主并没有招待两位年轻人的意思,他端坐在一张比他还老的木椅子上,捋着花白的长须,警惕的打量着两人。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粗燥如裂开的岩石。饱经风霜的大手,壮实的身躯,证明他年轻时也是英勇善战的武夫。
没有人能扛住岁月的侵袭,他似乎不想承认自己年老的事实,双腿横放着一把厚重的大刀,随时都会起身和来敌拚杀。
牛犇一只手就能把他打倒,如果用两只手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干掉老寨主身后肃立的两名壮汉。
习武之人不用动手,就能估摸出对方的实力,显然宋家寨的整体武力,比起磨盘城来说太弱了。
当牛犇发现宋家寨的人不堪一击时,他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转头去看义哥,没成想义哥瞪他一眼。牛犇赶紧收起笑容,义哥早就告诉他做人要低调。
“山里来的?”老寨主拖着沙哑的长音问。
“是,我们是捕蛇人。”张义真诚笑道。
他看得出来,宋家寨的人和磨盘城的人截然不同,他们保留着淳朴的天性,这让张义惊讶的同时,感到异常的欣喜。他本来就不相信世上的人都变成了野兽,有坏人自然就有好人。
只不过,好人很难在世上立足,所以宋家寨臣服于磨盘城,受到曹将军的庇护,才在乱世拥有一席之地。
“他胡说,”一个壮汉手指牛犇道,“爷,您看这个后生目光凶狠,野气十足,分明是从磨盘城来的探子!”
张义忙转头看自己的兄弟,人家没说错,牛犇自小在磨盘城长大,带着一股凶猛的气势。哎,牛犇不是坏人,他要不狠的话哪里能活到今日?
无奈一笑,张义摇头道:“我们是捕蛇人,不凶不狠岂能对付六丈长一米宽的巨蛇?”
询问一番如何捕猎巨蛇的情况后,老寨主确定无疑,张义是捕蛇人,只是他仍旧充满疑惑。
“我年轻时是见过巨蛇的,捕蛇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猎人,”老寨主敬佩道,转而身子前倾凝视着张义,“但老夫听你说话,却像是读过书的人?”
“您的眼光真好,”张义爽朗笑道,“我遇到过异人,传授我许多的知识。”
老寨主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起身走到墙边木柜旁,打开两把铁锁,取出一个布包裹,颤巍巍打开,露出一本发黄的破书,双手郑重的递给张义。
“小后生,你可认得这本书?”
张义激动的接过他在废土世界见到的第一本书,一看便说:“寨主,这是古代的《东周列国志》,作者是明朝的冯梦龙。”
老寨主哈哈大笑,亲切的拍拍张义的肩膀,对手下人吩咐道:“贵客上门,去杀只羊宰只鸡,再拿出老夫珍藏多年的老汾酒!”
壮汉答应一声,快步跑去准备。
……
气氛顿时变得融洽,张义和老寨主促膝长谈,一见如故。
张义心中的困惑也得到解答。
寨主叫宋老黑,今年六十多岁,是大劫后出生的第一代人。居住在宋家寨的是宋氏家族,血缘纽带把这群人凝聚在一起,同甘共苦,所以没有出现磨盘城那种残酷的现象,比如说两脚羊、苦命奴、地主和豪强。
宋老黑是宋家的族长,肩负着家族的重任。早些年生存不易,几乎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悍匪灭族,后来向曹将军称臣纳贡,才逐渐安定下来。
只是,一年要上交五百斤铁、六十只羊、三十头猪、四千斤粮食,这对仅有千余人的宋家寨来说,是无比沉重的压力。每个人都在没日没夜的打拼,不知道啥时候能熬出头。
“不瞒你说,小张兄弟,老夫都想举族迁入北边的荒山,躲开横行霸道的恶人。可惜那里种不出庄稼,还有巨蛇等可怕的猛兽,真是无奈啊!”宋老黑感慨道。
“宋爷,您还不知道呢,巨蛇都抓完了,我们也没得吃了!”张义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