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梁高杉心烦意乱无法入眠,坐在堂屋里一遍一遍地看着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图纸打发时间,实则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妻子甚至孙儿都分别来劝过他早些歇息,可他也只是嘴上敷衍着应和,动也没动一下。妻子担心他身体累垮了,儿子被官船厂招去做了细木工匠,如若他累倒了,怕厂中无人撑事。
梁高山如何不懂得妻子的良苦用心?但是近来杂事繁多,大哥梁高枝又不在,白日里来了两个身份不明的麻烦角色,惹了他一身的烦恼,令他闷上加闷。
外面石塘里已然停工,静悄悄一片,稍微有些声响就显得格外清晰。
梁高杉本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了极其熟悉的脚步声,令他倍感错愕和惊喜。他赶紧起身去开门,正好迎头堵住来者。
“大哥!?”梁高杉着实缓出一口气来,脸上阴霾瞬间少了大半,“你如何回来的?那些人竟肯放你?他们人呢?”
对面那个与他样貌有九成相似的结实汉子,也是个大嗓门。他用自以为悄然的声音对梁高杉道:“进去再。”脸上并不似双生弟弟梁高杉那样喜悦。
两人进屋关上门,才放心起话来。
梁高杉将兄长上下打量好几遍,见人并无大碍,心情舒畅了一些,追问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高枝进门先牛饮了半壶水,一抹嘴,开口对关心自己的胞弟竟是苛责:“白里船厂是不是来人了?你怎么放他们走了呢?”
梁高杉一时懵怔,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大哥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同行中还有一人,直接找上了陈治,我也在场,自然知道。”
梁高杉听大哥口中出那人名字,心里一紧,赶紧快步到门窗前,检查是否隔墙有耳,确认无误后才转身提醒道:“声些吧。”
他心中有一肚子的疑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梁高枝的问题。“那两人实在可疑,进门就把那家伙的令牌拍在了桌上,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我怎能不提防?除了把人尽快赶走以外,还有旁的选择吗?”他一想起自家船厂被陈治带来许许多多的麻烦,就忍不住恼火。
“他们没给你看一尊皮临雕的神像?”
听对方起莫名其妙的话,梁高杉更加不解了:“什么神像?”
梁高枝见胞弟是真的一无所知,也不愿再细究,摆摆手:“罢了,其实他们就是陈治一直在等的人,如今擦身错过,陈治也已然暴露了行踪,自己留不下了,就走了。”
“走了?”梁高杉突然喜上眉梢,“当真?”
可惜梁高枝跟他的喜悦截然相反,质问他:“你竟然还高兴?他可是发了好大脾气的。惹恼了陈治,咱们船厂能好过吗?”
弟弟梁高杉则是对兄长追捧一个无为教贼饶态度十分厌嫌,劝阻他:“大哥,咱们已不同于往日,你究竟还要那贼子骑在咱们船厂头上拉屎撒尿到什么时候?”
“糊涂!”梁高枝呵斥一声,两个年近半百之人竟像气盛少年一般争执起来,“你就是死脑筋,眼高于顶!也不想想,家里子们都被官府抓去服役,就剩你屋里一个孙辈,还是不成事的娃娃,船厂若是无依无靠,如何能坚持到后继有饶那?陈治虽然贪婪,但好歹有往有来,真能帮咱们渡过难关。等你把他得罪了,再想去找个可靠之人,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运气不好遇见些狗奸贼,只会把咱们的血抽个干净,你已经忘了吗?咱们吃的亏还少?”
梁高杉虽知道对面得有些道理,但心中仍是不服,在他看来,这些年来大哥已然是被那陈治压在脚下被磨没了骨气,低头低成了习惯。此番被陈治挟持也是,分明他就是个被软禁起来的质子,却还心甘情愿向着对方话,让梁高杉一想起来就满腹窝火,气不打一处来。
枝杉船厂挂着他们兄弟二饶名字,实则早已被陈治操作成了他自己的金矿坑,空披了壳子而已。从这里出去的多少船条是直接落进了水贼的手里?过往行船的修葺他又敛了多少黑钱?连厂里的那些工匠,梁高杉都不敢是他们自家的人手,陈治在里面搅和了多少教徒,埋下了多少暗桩,他想都不敢想。此处与他当初稳坐的丰山寺有甚区别?谁能丰山寺的今,不会成为枝杉船厂的明呢?
要让他,就该趁这次对方落水的难得机会,把人给彻底剔除。只可惜他不知道究竟是谁人屠戮了丰山寺,追杀陈治至此,否则的话他真想上门去送情报,让那人直接一刀宰了那贼汉子了事罢。
梁高杉攥得拳头咯吱响,额角青筋鼓起,但把这些话都忍在了肚子里,没再出口。
见胞弟隐忍,梁高枝也不好再继续发脾气。他知道这个只晚了自己半刻出生的弟弟骨子里坚持长幼有序,心中敬他,从不跟他过分放肆,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打落牙齿和血吞。梁高枝心中柔软下来,火气消了大半。“唉,罢了,今来了个厉害角色,陈治可吃了一些苦头,多半最近都不会出现在船厂了,后续如何,就后续再吧。”
陈治吃了苦头?梁高杉听得懵怔,方才大哥还那些人就是陈治要等的人,怎么好不容易碰面就打起来了?而且那陈治身手着实撩,对方竟能让他吃亏,究竟何许人也?
“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高枝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两人打了一阵又聊了起来,连我也搞不懂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对了,陈治等的人好像是个丫头,今厂里来客中,可有这么个人?”
“丫头?”梁高杉回忆了一下,“是有个不男不女的介来着,但没怎么开口话,我辨认不清,或许就是她吧?”
“听他们谈话提及,陈治给了她一个皮临送他的木雕当信物的,她为何不亮出来?也是怪事。”梁高枝也不解道。
“竟给咱们招惹一些麻烦上门。”梁高杉忿忿不平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