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楼低头忙碌不语,长长的睫毛时而轻轻颤动。软肋,曾经他的软肋实在很多,只不过接二连三一根根全断了,所以他不会再寄希望于任何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你方才说这与平王有很大的关系,莫非是怀疑袁家和平王有什么关联么?”余鱼眨眨眼,“啊!是不是他将袁家人送过去做奸细?”
正如她方才所说,袁立达越过其他上司去找窦家,而窦家根本不用日日上朝,跟皇室关系又很微妙,只能靠敏太妃给先帝吹吹枕边风,吹多了还容易遭到猜忌,余鱼不认为窦家会为了一个小辈的妾去触这个霉头,所以窦家实际上并不能给袁立达带来什么好处,而他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为何会浪费一个女儿去结交一个毫无助力的勋贵呢?有这精力巴结巴结顶头上司兵部尚书不是更好?起码考评时能多给他划两笔好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袁家这么做,既然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是受人所使,窦家是寒酸的门户起家,在朝中并无多少结交,唯一交往甚密的就是这位王爷表弟了,依照平王的性子,想要暗中观察观察窦家的倾向,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若真是这样,那袁妩的失踪,会不会与平王有关?白玉楼所说的要查证的事,就是此事么!
白玉楼听她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惊讶了,她好像天生具有这样的能力,无论是出于推算还是出于直觉,每次她都能无限接近于事实。明明年纪不大,看事却很透彻,他突然间升起一个念头――这样的她,也能看透自己么?
“……我想脱不开干系,这些年袁家姐妹音信全无,用完弃子后处理掉,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余鱼来了精神,“你想找到袁妩问问当年的真相?”
白玉楼轻轻摇头,“如果推测是真,袁妩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余鱼愣了一下,随即怅然。
是啊,平王向来是斩草除根的,方圆已经死了,白敢先被追杀的不敢露头,袁妩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怎么逃得过他的魔爪?
难道她想错了,这根本只是个巧合,怜怜和袁家并没有关系么,可袁老板那个神情并不像是认错了人……怜怜到底是不是袁妩的孩子侥幸存活,袁妩如何和方丞认识,袁老板又到底是不是袁媚呢?
余鱼将这些疑惑和白玉楼说了,白玉楼道,“我也不能确定,照你的说法,香粉店的老板娘的确很像是袁媚,年纪也对得上,袁立达的画像我见过,怜怜确实和他长得很像,袁家人长得都像他,而袁老板和怜怜又如此相像……可就算坐实了袁老板和怜怜的身份,也对案情没有帮助,怜怜年纪小根本一无所知,这些又都袁媚出逃之后,她应当也不知情,顶多是后来知道了失踪一事,出来找找姐姐和孩子罢了。”
余鱼忙道,“就算找不回娘亲,确定怜怜的身世也很重要呀!”
白玉楼颔首,语气里有一丝疑惑,“你别抱太大希望,袁媚出逃后一直杳无音信,我的消息网里都没有半点踪迹,你知道什么人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死人。
余鱼动了动嘴唇,不想说这两个字,袁老板若不是袁媚,还能是谁?何况白玉楼自己不都说了,她和袁立达长得特别像,这边又说她死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日头渐高,照得人全身暖洋洋,今天又是一个好天,只要这时候不再下暴雨,就是好事。人一忙碌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午间,坝上干活的人领饭后就地短暂休息。
余鱼坐在椅子上摇着发酸的手腕,瞥见人群中,窦文杰提着个食盒往怜怜的摊子上走去,也顾不得手腕酸痛了,起身就想过去,被白玉楼一把按住,“吃饭。”
他将粥和小菜向她推了推。
余鱼抓起碗一边吃一边向那边张望,只见窦文杰从食盒中拿出来两碟菜,似乎要给怜怜和林小木,林小木脸色严肃地推拒了,窦文杰不走,又说了半天话,林小木勉为其难地收了一碟,这才送走了这座“瘟神”。
余鱼架着筷子琢磨,“窦文杰好像挺喜欢怜怜,你方才不是说怜怜长的像袁家人么,会不会是太像袁妩了,搞得窦文杰想续弦啊?就像陆盟主似的!”
“咳。”白玉楼被粥呛了一下,“你就没想过,若怜怜真是袁妩的女儿,窦文杰有可能是她爹呢!”
“想过啊!可是他俩长得一点也不像,完全看不出是父女,而且怜怜说她长得很像方丞的。不过,你说的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因为方夫人说方丞是去边境历练时遇到怜怜娘亲的,那时候袁妩不是已经挺着大肚子了么?除非他们先前就认识,要不然说不通。”
两人说着话,窦文杰向这边走过来了,先是鄙夷地看了一眼白玉楼,又打开食盒,“余姑娘帮忙辛苦了,挑爱吃的拿去。”
余鱼忙起身摆手,“窦大人才是辛苦,多吃点!”
窦文杰爽朗一笑,“年轻人才要多吃,我像你这般年纪时,能吃五碗饭。”
“窦大人现在也正当年,这么一说都将自己说老了。”
窦文杰摇头,“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年轻了,半生已往,一晃神儿,竟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神色间无限感慨,似乎还有一丝伤感,余鱼不知他是否是想起了袁妩,一时感同身受,心里也难受起来,怕这种情绪蔓延下去,她将碗一搁,脆声道,“老不老的,身手说了算,窦大人一身硬功夫,和我这取巧的剑招不同,倒教我见识见识军人的直爽套路!”
说着拔出腰间许久未动的血月来。
不知是不是沉寂了太久没用有些激动,抑或是窦少将军身上沾染了太多血腥令它觉醒,血月一出鞘就不安分地颤动起来。
“好剑!”窦文杰识货,一眼就看出血月不是凡品,加上被她这话一激,也技痒起来,大声唤属下给他取刀来。
不多时,那日见过一次的总兵双手捧着一把大刀过来,刀是大刀,外头却套着一副鸳鸯绣套,看着有些可笑。
窦文杰在绣套上轻抚了一下,打开系带。
余鱼欲言又止,看样子,这刀他已许久未用过了,也是,毕竟他现在是工部尚书,苏大人那日不过说的是玩笑话,他还真能成天当着人面舞枪弄棒的不成,那让同僚和皇上怎么想?
绣袋脱落,泛着冷青色如镜的刀身上映出了余鱼一张清秀的面庞,这柄刀刀身极宽,血槽的切面亦锋利,刀刃处薄厚的过渡流畅无比,足见当初淬火打刀人的用心。
这是一把宝刀,毋庸置疑。
窦家少将军手里的兵器,自然不会是俗物,这没什么可意外的,令余鱼惊叹失语的是窦文杰挽刀试手时刀柄处垂落下来的刀穗――与一般穗子不同,这枚刀穗肚子圆滚滚的,璎珞又长又密。
和怜怜钱袋里那枚,婉娘藏宝柜上那枚,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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