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逸闻言,脸上温和的表情多了几分寡淡,出口的声音也变的浅淡。
“这么说,盛大夫是找到了更厉害的靠山?”
“世子爷多虑了,我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小人。世子爷当初带我们一路来京,也算对我有恩,我自不会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事。”
“只不过,我本身不喜约束,这京城中有太多的王族权贵,与他们这些人接触难免让我心情不佳。希望世子爷能理解。”
“当然,救治愉妃娘娘时皇上曾给过一千两银子作为诊金,世子爷现在若是想收回也可以收回。”
盛浅予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圆桌上,里面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容逸没有去看桌子上的信封,而是看着盛浅予一直浅浅淡淡的笑容。
“盛大夫是不是对本世子有什么误会?”
“自然没有。”
“不,你已经对本世子有了防备。”
“世子爷这么想,那就是吧。”盛浅予无所谓道。
容逸眸色沉沉暗暗,紧盯盛浅予的眼睛,开口,带着些许试探,“是因为本世子之前对廷煊太过上心,让你想到了两年前的一些事情?可对?”
盛浅予眼底神色毫无波动,“世子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应该正在家里做着什么喂羊喂鸡的家务。”
“再之后呢?比如,三月初六。”
盛浅予听言,睫毛颤颤,深吸一口气,“那日啊。”
“对。”
“那日我好像跟着刘氏去了后山,遇到了一个贵公子。然后,十个月之后,廷煊就出生了。”
盛浅予说的无比轻松。
“贵公子?他长什么样子?你可知道?”容逸不打算放过盛浅予,继续问,捧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长相的话,眼睛不大不小,眉毛很浓,鼻子很挺,嘴巴也是普通的,很是瘦削,身边还跟着两个小斯。”
她哪里记得当初那人的模样,那时候遇到容逸的是原身。
原身当时都吓傻了,印象中只知道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将一脸花猫似的原身拎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中。
原身之所以一脸花猫似的,当然是在看到一个黑衣人的时候转身打算躲起来,然后直接绊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至于在那个黑漆漆的山洞中,当然是什么都没看清。
容逸今日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那日的女子就是她。
也许,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当初的事情。
“你确定?”容逸满眼怀疑。
“为何不确定?难道世子爷当时在场?”
“本世子问你,你左手上的圆形胎记为何不见了?”
“世子爷,我手上从未有过圆形胎记!”盛浅予说的非常肯定。
容逸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盛浅予,“看看吧。”
盛浅予眼皮一跳,伸手拿过纸条。
‘世子爷,属下在觉城碰到了要前往京城的盛永康一家,他们说盛大夫手腕上确实有一个圆形胎记。’
盛浅予垂眸,遮住眼底的暗潮汹涌。
“盛大夫有什么可说的?”
这张纸条是他昨夜收到的,从收到纸条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眼。
他的心乱了一晚上,也想了一晚上。
早上他也问了胡大夫关于那突然消失的胎记的事情,可胡大夫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不过,不管如何,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盛浅予就是当初洞中那个女子。
盛浅予嘴角缓缓弯起,而后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到容逸眼前。
“世子爷,您应该知道我与盛家那些人已经断绝关系,也应该知道我在盛家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所说的那个胎记大概是很多年前我手腕上的一个伤口。”
她敢保证,如今不管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都不会再让她手腕上的胎记显现。
当初湛王给她吃的药丸中有一味很特殊的药。
不过,作为大夫,有心想要隐藏自己身体上的一个胎记,简直太简单了。
“盛浅予,你只是不想承认,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容逸心里其实只有分的确定。
因为在大安县的时候他曾经在盛浅予毫无防备的时候看过她的手腕。
而盛浅予说的话多少也有几分道理,盛家那些人确实不能算非常靠谱。
“世子爷所说的真相是指什么?”
容逸看着盛浅予脸上真切的疑惑,心中无力感又起。
他发现,在面对盛浅予的时候,他总是感到无可奈何。
心底一直认定的那件事感觉十有如自己猜测那般。
可盛浅予每次的态度都让他有些不敢确定。
“盛浅予,本世子想认真的与你谈这件事,廷煊若真的是,是”
盛浅予心口发紧,脸上表情仍然平淡,只是,喝水的频率却渐渐增加。
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刚刚那张纸条上说盛永康他们一家正准备来京城。
他们怎么会有银子来京城不说,如今好巧不巧的被容逸的人遇到,他们就肯定能顺利来京。
到时候,有他们证明,容逸应该更加怀疑她说的话了。
“容世子,我不管你查到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您只需要知道一点,廷煊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盛浅予,你是在刻意隐瞒,对不对?”容逸眸子危险的眯起。
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同小可,对整个皇族来说也是非同小可。
若廷煊真是他的儿子,那便是他们皇室血统,势必要留在京城的容王府不可。
况且,他也不会亏待盛浅予。
盛浅予两只手捧着杯子,“世子爷,您若是怀疑什么,大可以去查,把所有证据拿过来再说,咱们没必要在这东拉西扯的浪费口水。”
她有些受不了容逸带着微微逼迫的眼神。
容逸已经怀疑了,也已经开始查了,那就等他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再说。
这件事能拖便拖,她则要加紧找出魏敬仪,然后尽快离开京城。
“盛浅予,本世子与你谈个条件,如何?”
盛浅予微微抬眸,“你想用魏敬仪谈条件?”
如今她想要的就是报复魏敬仪,容逸是知道这一点的。
“对。本世子把魏敬仪抓来随你处置,你告诉本世子实情,如何?”
“我刚刚已经把实话告诉你了。”盛浅予面色无异,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毫不迟疑。
容逸表情晦暗,心里明白盛浅予是不打算继续谈下去的。
“好,那么,你什么时候给鞭卓解药?”
盛浅予眼神闪闪,“这就是我要与世子爷谈的条件。”
不是只有容逸才有资格谈条件的。
“你说。”
“你告诉我魏敬仪所在的地方,我就把解药给你,如何?”
容逸轻点桌面,一副思考的样子。
“本世子认为”
咚咚咚!
大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容逸的话,两人一起转头看向院子,胡御医一脸慌张的小跑着走近。
“浅予丫头,浅予丫头,不好了,你快跟我去容王府看看鞭卓。老夫给她下了针之后,她开始全身颤抖,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盛浅予眉头微微皱着,“你动针了?”
胡大夫点头,有些惭愧的对容逸鞠了一躬,“世子爷让属下给鞭卓治疗,属下医术不精,不但没治好,反而”
“胡大夫在哪些穴位上下的针?”盛浅予接话问道。
“璇玑,华盖,紫宫”
盛浅予缓缓点头,“那你就在关元,中极这几个穴位上再扎几针,她就平静了。”
“好好,老夫这就去。”胡大夫转身小跑着出门,刚跑出几步又回头,“浅予丫头,老夫下完针,鞭卓就能好起来了是吗?”
盛浅予对他摇摇头,“她只是不会再颤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那”
“我建议胡大夫不要轻易尝试,更不要随便喂药,否则后果我可不敢说。”
胡大夫胡子翘了翘,看了一眼稳坐在桌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容逸,转身离开。
待胡大夫出门,容逸敛下面上所有的温润,“盛浅予,你不给鞭卓解毒,是因为她发现了你不能说的秘密吗?”
“是。”盛浅予坦诚点头,“我不想说的时候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除了她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的鞭卓便成了废人。
容逸眼底神色深沉,“是与刚刚本世子问的那件事有关?”
难道鞭卓发现了什么真相?所以盛浅予才这般做?
“世子爷觉得我会告诉你?”
容逸抬手扶额,揉了揉眉心,“盛浅予,你真的可以完全相信我,毕竟,本世子是廷煊的”
“世子爷还是不要妄自猜测,我再说一遍,廷煊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容逸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温和表情,眼底却是一片深沉,“好,本世子今日便不与你争执,待盛家人到京城再说。”
只要盛家人来对峙,当初那件事情很多细节都不容盛浅予再狡辩。
“世子爷请随意。”盛浅予无所谓的道,心里却没有多少的底气。
不过,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承认,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还有就是找魏敬仪的事情,如今这个办法根本不行,如此找下去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
也许,应该想个办法让魏敬仪主动来找她。
看着盛浅予不甚在意又无所谓的样子,容逸知道自己根本得不到什么确切结果。
“本世子晚几日会再过来,到时候在证据面前,希望你能够坦诚相告。”
“那我便等着世子爷的证据。”盛浅予也不留容逸,她还要赶紧把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
容逸最后看了盛浅予一眼,带着复杂,带着无奈。
盛浅予目送容逸离开,然后拿出怀里的一个瓷瓶放到空旷的院子中间。
过了许久,周围没有任何的动静,确认容逸没有再让人盯着她,盛浅予收起瓷瓶,然后才回房间拿了那身白色的衣服。
拎着三十多瓶乳霜,盛浅予出门走出巷子很远才拦了一辆马车。
这乳霜在边境卖过,可是在京城却没人知道,所以不会那么轻易就会卖出高价。
可,那日在茶楼听到蒋佳佳和几个女子的闲聊让盛浅予觉得也不能卖太低了。
前几日买药材的时候她曾经打听过,菳华街上有一家胭脂铺子是卫小姐表妹家的,也就是之前去院子里找过她的那位蒋姓小姐家的。
盛浅予打算直接去那家铺子,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那个蒋小姐,到时候最起码不会低于二十两一瓶。
有了目标,盛浅予便直接去了菳华街,并直接到街中心位置的蒋家胭脂铺。
付了车钱,盛浅予只是看了看位置,然后就进了一个胡同里不起眼的成衣铺子。
在铺子里,盛浅予挑了好几件成衣,男男女女都有,给金子和牛亮都买了两件。
付好银子,盛浅予把自己带着的白色衣服套在外面,还感慨了一句京城真冷,让人以为她刚从外地来的。
店家卖出去这么多衣服,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细节,顺着盛浅予的话说,然后把人送出去。
盛浅予背着一个大包袱,随着人流往主街走,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戴上面纱。
在主街上转了一圈,盛浅予装作找铺子的样子走走停停。
“呀!艽神医?!好像艽神医!”蒋佳佳正准备上马车,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蒋佳佳激动了一下之后,立刻小跑着朝盛浅予所在的方向跑了几步。
“艽神医,是你吗?”
盛浅予听到蒋佳佳的声音,眼底划过笑意,暗道自己还真是幸运。
“这位小姐是?”
“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艽神医还记得在边境的大安县卖给我的乳霜吗?就是买了很多的那个。”
盛浅予一副想起来的样子点头,“原来是那位小姐,想起来了。你摘了面纱,之前眼睛周围黑色的斑点也没有了,我一时没认出来。”
蒋佳佳听盛浅予这么说,圆脸上的笑越来越大,“是呢是呢,当初幸亏艽神医的乳霜,才让我脸上的斑点全都不见了。”
“那就好,我建议小姐如果有条件还是继续用几个月,最好也多留几瓶,女子生孩子的时候也容易长斑,以后随着年龄渐长,皮肤更会出现各种问题。”
蒋佳佳点头,“对对对,艽神医说得对。就是上次那些乳霜实在不够,分给了亲戚一些,还有我母亲他们,我现在已经没有了。”
盛浅予提起手上的小包袱,“我最近刚好制出了一些,正打算找个铺子卖。”
“给我给我。艽神医,那边就是我家的铺子,你跟我进来吧,我全都要了,你不用找别人了。”
“真的可以吗?我这有三十五瓶呢。”
“可以可以。”听到有这么多,蒋佳佳更高兴了,“就是有一百瓶也不嫌多,艽神医快随我进来。”
蒋佳佳准备伸手拉盛浅予朝铺子走,盛浅予微微闪身躲了一下,抬脚跟在蒋佳佳后面。
蒋佳佳也没在意,快走两步在前面引路。
“薛管事,你拿些银票进来。”蒋佳佳进了铺子便对一个女子道,这边还转身让盛浅予跟着自己进了一个包厢。
薛管事是听到蒋佳佳的话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没有拿银票,却是抬脚跟着进了包厢。
“艽神医快让我看看乳霜,我们府上还剩两瓶,我也就偶尔去我娘院子抹一次。”
“好。”盛浅予把包袱放下,让蒋佳佳随意看。
“真的是,和之前那些乳霜一样,好像还更好一些。”蒋佳佳随意的打开一瓶,抹了一点出来。
薛管事进门就听到蒋佳佳这话,看了看坐着的盛浅予,又转向蒋佳佳。
“小姐,您要拿多少银票?”
蒋佳佳这会儿因为这个意外惊喜还在激动,转头看向盛浅予,“艽神医,你开个价吧,这些我全都要了。”
盛浅予眼底带着笑,却是开口奉劝,“蒋小姐还是量力而行,我最近需要一些银子买药材,加上这词做出来的乳霜比之前好,可能价格有些高,蒋小姐只买够自己用的就好。”
今日知道盛永康等人要来京城,加上容逸好像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架势,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应该都没时间做这些乳霜卖了。
而且她已经想到办法引魏家的人出来,尽快把事情解决之后就离京,现在当然是挣越多银子越好。
何况,这次做出的乳霜用料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蒋佳佳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她爹在这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富商,这么点乳霜她还能买不起?
“艽神医放心,就算是五十两银子一瓶我也会眼睛都不眨的买下。”
蒋佳佳话刚落,那边薛管事恨不得捂住蒋佳佳的嘴巴。
这哪有自己抬高价格的?
这乳霜她之前听自家小姐说过不止一次,但是也没有自己把银子提高这么多的道理。
而盛浅予听到五十两这个数字却是嘴角不觉上扬,将那到了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三十两咽回去。
“蒋小姐不愧是大家小姐,我本来想说的就是五十两,怕你觉得贵,还犹豫着怎么与你说呢。”
“没关系,你不用犹豫,既然你也想这个价格卖,那就这么定了,这三十五瓶我全都要了。薛管事去拿银票吧。”
“这,小姐,要不要与老爷或者夫人商议一下再决定?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薛管事有些急了,更是觉得盛浅予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在这铺子守了十几年,不管这来来往往的是些什么人,唯一所图不过就是个‘利’字。
眼前这个艽神医蒙着脸看不出什么,但是这么一小罐乳霜就五十两,实在有些不值。
“不需要,我爹娘那边有我来说,你快去拿就是。”蒋佳佳觉得薛管事有些扫她的面子,脸色微沉。
薛管事无法,只得应声退下去拿银票,顺便让人赶紧去禀报老爷,夫人这件事。
这边盛浅予没多说什么,转头看向蒋佳佳,“不知蒋小姐可认识什么朋友也要买乳霜?我打算明日再制出四十瓶,之后便离开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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