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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来得更猛烈些!

东晋隐士 昔三 7431 2024-02-07 11:42

  夏天的雨,或急或缓,有酣畅淋漓,也有无休无止。

  山阴的雨已经下了好几日,都不见有一丝天晴的样子,屋檐上的雨水,就像一条条水线,&nbp;&nbp;笔直地落下,形成了一道水卷珠帘,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一刻停歇。

  谢道韫坐在窗前,给丈夫仔细擦着头发。

  “所以,你的建议就是,让他们直接私奔了?”

  “是啊。”王凝之理直气壮。

  “哎呀!”随着头发一紧,王凝之吸了口冷气,“咋了?”

  谢道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nbp;&nbp;“我是让你去帮他们一把,你倒好,把事儿弄得更麻烦了。”

  “哪里麻烦了,”王凝之笑眯眯地,轻轻拉着妻子的手,一边让她坐下,一边解放了自己的头发,“我这叫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祝英台家里头那麻烦事儿,爹娘就想着怎么攀附权贵,让祝家庄发扬光大,可她那几个哥哥,又不成器,&nbp;&nbp;尤其那祝彪,不把庄子给败了就不错了。”

  “所以啊,她娘唯一的盼头,&nbp;&nbp;就是这个女儿了,&nbp;&nbp;人长得还算凑合,读书知礼,就算是脾气差了点,反正嫁人之前,对方也看不出来的。”

  “梁山伯家里头穷,又只是个小小县令,还是貿县那种地方的,就算是未来真的有一天,能把水患治好,那也就是个干吏罢了,要在朝廷里往上头走,有几个是靠这份儿本事的?靠的不都是背后的势力,和自己的眼色行事,人情世故吗?”

  “朝廷的能臣,是要管人的,不是管事儿的。只有地方上的干吏,那才是干事儿的。”

  “所以,梁山伯是真的可能被载入史册,但只能是因为治理水患,&nbp;&nbp;不会因为什么高官厚禄,&nbp;&nbp;倒是没有什么好坏之分,人的追求不同嘛。”

  “可是问题就在于,梁山伯的这个追求,和祝员外两口子的追求,几乎是背道而驰的。”

  “更别提哪怕是这种背道而驰的追求,那都是未来的事儿了,是不确定的事儿,说不准那梁山伯一辈子就栽在貿县治理水患,还不一定有成就。再过些年,碰上个运气不好的年头,水灾大发,梁山伯不就是那个被拎出去做样子给百姓看的吗?”

  “本来呢,咱们也能帮他一把,打声招呼,给他换个地方,可这家伙自己一门心思就要治水,谁拉得动?别的事情能帮,治水的事儿,我是真的门外汉,啥也不会,怎么帮?”

  “他会是个好官的,但那是对于百姓而言,对于祝家庄来说,那算不得好,甚至算差的了。”

  “你信不信,要是让那祝英台的爹娘,能自己挑,就算是挑了王蓝田,他们都不会挑这个梁山伯的。”

  听了丈夫的话,谢道韫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梁祝二人,实在是脾气执拗了些,梁山伯就要去治水,不管人情世故,祝英台一门心思支持,也不加以劝说,确实难办。”

  “就是说啊,”王凝之点点头,“这俩驴脾气,我才懒得跟他们讲那些大道理,就算是讲,他们也不会听的,说不准像那祝英台,还要跟我吵,小孩儿心思。”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尤为可贵啊,我们也才会帮。”谢道韫笑了笑。

  王凝之耸耸肩,“是这样没错,所以嘛,我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去私奔算了。”

  “我要劝说这俩人,那怕是对牛弹琴,让他们去劝说祝英台的爹娘,估计也是一个效果,再说了,人家爹娘给女儿挑未来的夫婿,咱们也不好真的去以势压人啊。说不准落不着好,还要被人埋怨。”

  “况且,梁山伯这时候大概已经在去往貿县的路上了,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去慢慢劝说之类的。还是快刀斩乱麻来的轻松。反正梁山伯别的不说,人品还是有的,以后也会时时孝敬,就是了。”

  “那你是怎么让他们私奔的?”谢道韫在接受了丈夫的理由之后,便开始眼里闪耀着八卦了。

  讲道理,养胎的日子确实无聊,能听一点八卦消息,这当然是非常快乐的。

  “咳咳,”王凝之轻咳一声,抬起右手,微微半拳,挡在嘴前面,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要说起这个,那故事可就曲折离奇了,且听为夫给你慢慢道来。”

  谢道韫已经把旁边那盘小果子给挪了过来,顺便倒好了俩杯茶。

  旁的不论,丈夫讲故事的本事,那谢道韫是相当认可并且佩服的。

  窗外的雨声,伴随着丈夫的声音,一同响起,让这个故事,更加扑朔迷离了些。

  “……然后,祝英台就决定,要等过些日子,再跟上去,不然梁山伯还在祝家庄的时候,她肯定是出不来的,而且被好多家丁丫鬟们看管着,只有等我和梁山伯都离开了,才会有机会。”

  “梁山伯倒是十分犹豫,嘴里总是说些什么这样会有损于祝英台家里的关系,巴拉巴拉一大堆,也没什么用,反正祝英台也不会听他的。”

  “等两人都去了貿县,呆了一段日子,祝英台帮着他能把那儿治理好,也就差不多了。”

  “梁山伯是个死板的性格不假,但祝英台不是,到那时候必然会找你,想要给梁山伯换个地方,那我们再给打声招呼,换一个稍微好点儿的地方,能治水,但也不会这么麻烦就好。”

  听完了丈夫的故事,谢道韫轻轻点头,“目前来看,大概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否则等梁山伯再回来,怕是祝员外两口子,早就给女儿找好了夫婿。”

  “是这个道理没错了,”王凝之笑了笑,“现在梁山伯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祝英台的表现自然也骗不过她爹娘,所以私奔的重点,就是祝英台不能呆在祝家庄。”

  “只有她不在,她爹娘才不会乱做安排,否则随便找一家豪门大户,到时候人家过来,发现祝英台早就私奔了,岂不是好事儿不成,反而结仇?”

  “盼着大家都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少一些麻烦和灾难吧,爹爹这两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没问题。”王凝之笑着点点头。

  “对了,我帮你应承了一件事儿。”谢道韫突然眨眨眼,笑得很是开心。

  “什么?”王凝之一头雾水。

  “给你找了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来做学生。”

  “啊?”

  ……

  雨始终未停,只是从豆子大的雨滴,变成了连绵的细雨,就在这场无休止的雨中,谢奕回到了会稽山阴。

  可是还没等王凝之两口子去谢家看望他,他就主动上门了,也不是来看女儿的,而是直奔王羲之的书房。

  因为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

  秦,车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雍州牧,东海王苻雄在平阳大战后,本就负伤,仍坚持率前军往蒲板,欲对峙桓温,却在急行军中,遭桓冲埋伏,中了流矢,还未回去长安,便伤重难愈,死在了路上。

  秦皇帝苻健闻讯,悲伤呕血,重病不起,不能视事,追赠苻雄为魏王,赐谥敬武,苻坚已率大军回朝,为其父苻雄举丧。

  王凝之到了书房的时候,王羲之,谢奕,谢安三人正坐在席前,沉默不语。

  匆匆拜见,谢奕大手一挥:“不要搞这些劳什子虚礼,赶紧坐下。”

  王凝之依言而坐,小心翼翼地给三位添了茶,问道:“苻健这回,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谢奕点点头,“苻健如今久居深宫不出,已经令太子苻生统领诸事,派了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尚书左仆射梁安、尚书右仆射段纯及吏部尚书辛牢八人为辅,共助苻生。”

  “长安,这是要乱啊。”王羲之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的茶杯中,茶叶在不断上下翻滚着。

  “秦能立于晋,燕之间,地盘最小,却战力充沛,一在苻健稳坐长安,二在苻雄能征善战。如今苻雄已去,苻健也难再支撑,怕是用不着我们动手,秦自己就会乱了。”谢奕点点头,说道,“平昌王苻菁向有野心,又势力颇大,与苻生不和,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自从苻苌去世后,苻健立苻生为太子,便再不允苻菁统兵出征,只留他在长安任职,这次苻菁怕是按捺不住了。”

  “苻生勇武,却性子残暴,酗酒而酷烈,”谢安接起话来,“若不是那谶文中有三羊五眼的话,苻生可不会被立为太子。秦之乱必行之,就看苻菁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如今苻雄没了,只要他能成,恐怕秦之将领,都会倒戈,到时候这秦,也就是苻菁的了。”

  “不错,”谢奕抿了口茶,“苻雄没了,秦国内,恐怕再难有人是苻菁对手啊。”

  “苻坚呢?”王凝之突然开口。

  “苻坚?”谢奕愣了一下,谢安却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王羲之则瞧了两眼儿子,颇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觉得苻坚能胜得过苻菁?”

  王凝之轻轻点头,“苻坚是苻雄之子,军中将领若说是会给苻菁面子,估计更会给苻坚面子,这么多年跟着苻雄打仗,如今看到苻雄的儿子有其父之风,军中将士,未必不会拥戴。”

  “打仗的事儿,我不太懂,”王羲之皱了皱眉,“苻坚确实也打了不少胜仗,这次更是和桓温对峙,互有胜负,又率军去了平阳,上党一带,为大军解围,军士们拥戴,倒是说得过去,可是他毕竟年轻,真的能和苻菁相提而论?”

  谢奕开口:“难说,苻坚此子,打起仗来,不拘一格,颇有些奇兵妙招,倒是和桓冲,颇为相似。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下一个苻雄。”

  “如今苻雄刚刚没了,军中将领,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苻坚在此次大战之中,算得上进退有度,用兵切合,现在又受命于苻健,率军回朝,拱卫长安,若是他肯站在苻生这一边,苻菁想要动手,恐怕就很难了。”谢安眼神闪烁。

  王凝之笑了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些能打仗的将军们,上一代是慕容恪,苻雄,桓温等,到了下一辈的时候,鹰扬将军桓冲,一枝独秀,而如今大战,又进入天下人视野里的,就是苻坚了。桓温大将军一向着力培养桓冲,那苻健和苻雄,会不会也是一样呢?”

  “你是说,苻健有意,要扶着他上位,让他来继承苻雄的位置,统领全军?”王羲之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苻健这辈子,能成大业,几乎有一半的功劳,是他好兄弟苻雄的。要给儿子找帮手,朝局之中,他已经安排了八人为辅,可这军中,就难说了。”王凝之眼珠子转了转,又继续说道,“秦国里头,将军不少,可是能让苻健放心的,怕是只有苻雄一个了,有苻雄在,一切无忧,可苻雄没了,那接下来,其他的将军们,都是跟着苻健的老一辈人物了,苻生可未必能压得住,年轻的将军们,想要掌控全军,不被老将们夺权的,也只有一个苻坚了。”

  谢奕闭上了眼,思虑片刻,一巴掌就拍在王凝之的肩头:“好小子,怕是真要被你说准了!”

  王凝之翻着白眼,好不容易才坐直了,努力地笑了笑,“我都是胡乱说的,可做不得准。”

  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地把自己的坐垫扯远了些,妻子那种动不动就爱以武力胁迫自己的脾气,大概也和面前这位老丈人不无关系。

  “苻健只要还活着,总是能弹压各方的,想必他也会削一下苻菁的势力,只看这苻菁能不能忍得住了。”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王凝之眼神闪了闪。

  “嗯?”谢奕愣了一下,茫然地看过来。

  谢安却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王凝之:“你有什么想法?”

  “秦国嘛,当然是越乱越好,要是苻健没了以后,苻生顺溜溜上位,还有苻坚在外统兵,多少有些麻烦,我们或许可以刺激一下,让苻菁忍无可忍呢?”

  “忍无可忍?”王羲之眯了眯眼。

  “苻菁本来就和苻生不和,苻生那样酷烈的脾气,坐上皇位以后,苻菁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他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个必须反的理由而已。”

  王凝之笑着回答,站了起来,把窗户打开,“不妨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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