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什么也没说。
自从姜文远等一行人回到安庆府,每天从睁开眼到阖上眼,就只盯着一件事审二狗。
一个成长经历如此曲折的小混混,姜文远以为他为了活下去,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吐口,供出幕后主使,以求让自己减轻罪行。
但二狗没有说。任三波衙役轮番审讯、种种刑具加身,三天三夜没有得到过休息,整个人遍体鳞伤,心力交瘁,亦不曾说过一个字。
再动刑,恐怕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弄死,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
反倒是庞清扬咬死了必须继续审,那架势,分明是想把二狗打死了事。
“庞知州何必着急,若二狗被你刑讯致死,倒显得你心虚,行杀人灭口之事了。”杨建业是姜文远的人,他就是故意激怒庞清扬的,又或者故意说给二狗听的。
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如果能狗咬狗,一嘴毛,那再好不过。
庞清扬阴恻恻地笑“杨大人真是癞蛤蟆打哈气,好大的口气啊!一上来就给庞某人戴这么大的帽子,以下犯上,意欲何为?”杨建业的官职比庞清扬要低,对方还来者不善,庞清扬自不会对他多客气。
“庞大人这就动怒了?二狗在徽州落网,姜大人着人到其它州县查探,虽收养女童之人遍布全安庆,但是那些小喽啰却是被人利用,没有人知道二狗的存在。只你所在的徽州,早被人捅得筛子一般。”
“谁人不知庞大人在徽州一手遮天,其下官员无一不听命行事,您居然在二狗落网之前,丝毫没有察觉辖内多人失踪?这如何说得过去?”
庞清扬的权利欲很强,像在安庆府,赵知府不管事,刑名、民政、军事是三权分立,分别由通判、同知和团练使把持,在三名长官之下,又分若干属官。
基本上大量的工作都是属官在做,需要审批、拿不定主意、重大事项才报由上官定夺,这也是时下多数衙门的行事方式,毕竟长官只有一个,累死了也干不完一个府的活。
徽州则不然。无论大事小情,都需属官上报,听凭安排,并无半点自主权限,庞清扬享受每天坐在官衙办公的乐趣。
所以在姜文远找上门去,他一问三不知的时候,便引起了怀疑。欲盖弥彰,不外如是。
“整个安庆,失踪了多少人?别的不论,就府城内的济善堂,便有数十人之多,你们不也是在不久前刚刚知悉,还是个孩子出首相告的吗?数万人的城池,缺少一二,谁会关心!”庞清扬老神在在,压根不生气。
后衙官署内,陆亮跪在下首,姜文远与潘同知同坐上首,拿着账册一一翻看,边看边问。
陆亮从最初的对答自如,到现在冷汗直冒,他账中的问题,居然被看出来了!就连花名册中的出入,也被一一指出。
说好的万无一失呢?陆亮后悔不迭,自己这活计原是个隐藏的肥差,挣点小钱,衣食无忧,要怪就怪他贪欲太过,对金钱的渴望让他蒙蔽了双眼,到现在积重难返,回头无岸了。
要说现在他的心情,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说!我说!我都说!”陆亮没有染指人命官司,至少他认为自己是罪不至死的,已经被人抓住了把柄,还不如趁现在赶紧交代,留条性命。
陆亮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好赌,初时玩得不大,几十个铜子的输赢,无伤大雅,可赌之一道,染上再想抽身,需要巨大的毅力。
从几十个铜子到几十两银子不过短短数年,再到上百两,等他深陷泥潭,发觉自己被人刻意引诱,已然无法自拔了。
对方这才出面,想请他帮点小忙,便能免了他的赌债,先是借济善堂账册,把来源不明的大笔款项洗白,再之后,便要求他洗白来历不明奴隶的身份。
这也是为何济善堂的人员陡然间变换速度极快的原因,而且还是在大多数人只挂名走手续,未被带来真正居住之下。
他察觉到了对方在暗地里干着什么勾当,本朝严厉打击拐卖人口的犯罪行为,这些人八成都是被拐来的。
但这与他有何关系,赌债还完,他便会抽身不干,谁又能知道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毕竟从名册上来看,他可并未做错过什么。
“陆亮,你大概不懂法,按我大周律,略卖人口,主犯有罪,从犯同样有罪,日后流放到边塞屯田,也算你赎罪吧。”
什么?边塞……屯田?大周边塞并不平稳,大仗没有,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而屯田的活又重又苦,不知多少流放之人终身再也没有回转。
听闻此事,他口中一股腥甜直冲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姜文远对其只余厌恶,挥挥手命人先将他收押。
“将人犯都关在大牢里可妥当?”潘同知皱了皱眉,眼下似乎牢里有他们的内应,在此人还未寻获之前,把所有人犯都关在牢里,万一再出纰漏可怎生是好?
“乐安不必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姜文远没有多说,潘同知识相得未再追问。
事实上他很不必担忧,大牢就一个出入口,已经被赵东笞的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盯住,听赵东笞的意思,牢里也秘密安插了人手,究竟安排在哪,连姜文远都不知道。
如此这般里外看得如铁桶似的,哪个不怕死的还敢伸手进去,就别怕他们不客气。
赵东篱生无可恋地坐在院中,与赵东笞对弈,棋盘上黑白分明,胜负已分。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赵东篱将白子捡回,哀嚎道“大哥,你就饶了我吧!”他是无聊到什么地步,才会找自己这个臭棋蒌子一遍又一遍凌虐。
胜之不武啊我的亲哥!您老不觉得棋不逢对手,光来捡棋子,很无聊吗?被完虐的赵东篱欲哭无泪。
谁来救救他?
“别吵,你的救星快来了。”赵东笞闲闲地又落一子,开始新一局。
其实他内心绝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下棋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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