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是被骗出府的,而且这个过程略显惊悚。
今天是六月初一,按祖制,庆平长公主卯时便起了,穿了全套公主礼服,进宫去向皇太后、皇后等请安,一般不到未末不会回来。
不用陪着长公主,杨烨难得清闲一天,日上三竿都还未起身。
突然有仆从敲门来报,说是前段日子他寻的葛布到了,传话叫他过去验验货。
算算日子确实差不多了,他不疑有它,麻利地爬起来,出了府。
因着难得空闲,看个破布又不用着急,他也像往常一般,没有坐轿,选择了步行。
刚离开长公主府,转向一条人少清静些的街巷,他便听到有人唤他“烨哥!”
前方出现个人影,是个梳着盘头、穿长褙子的老妇人,身材略发福,五官离得远看不清。可她的声音却那么熟悉!
是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魂牵梦萦之际,回荡在耳边的,再也没有可能听到的声音。
阿紫。
杨烨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的身份暴露了,这是长公主安排设下的计策。
然而前方的人影动了,一边向他跑来,一边又喊了一声,她速度很快,直冲进他怀里,差点将他撞了个趔趄。
莫名其妙怀里多了个女人,哭得像死了亲娘一般伤心,杨烨有些烦躁,一把推开“你干什么?”他警惕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长公主的人啊。
“烨哥,是我,我是阿紫啊,你的阿紫!”
什么阿红阿绿的!声音像了不起啊?杨烨刚想骂街,就看到了对方抬起来的脸。
虽然被鼻涕眼泪糊满,眼角皱纹也深,但那五官,依稀还能辩认得出。
鬼啊~~~~~
杨烨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尖叫,被陶紫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嘴“烨哥,真是我,我没死!”
一对夫妻,相隔二十年,因为种种原因,至今终再相见,杨烨――哦,不,邓烨认真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打量。
那眉眼,那神态,那动作,还真的是阿紫。只是……
“阿紫,你怎么胖了这许多。”
陶紫连哭都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哭得更大声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邓烨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低声下气地开始哄人“阿紫,好阿紫,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莫哭了好不好?都是烨哥不好,你快让我好生看看你。”
他甚至偷偷掐了下自己大腿里子,疼死了,真好!
人生最大的乐事,莫过于失而复得。
“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如何找到我的?”邓烨有些懊恼,当初出事时,有幸避过,一时害怕,选择明哲保身藏了起来,等他再出来时,陶府已经没有会喘气的了。
对方手段残忍,且武艺高强,他一个文弱商人如何斗得过,匆匆找来具仆从尸身,脱下外衣,与地上妻子的尸身一块放到了床上,慌乱之下,他并未确认妻子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可那满身是血,脸都被砍得惨不忍睹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挪挪脚吧。”
这一挪,便挪到了京郊。
邓烨这才知道,陶紫背后另有其人,在等着他。
只要不是被长公主发现,有性命之忧,别的他又有何惧。
看到罗世安也在场后,邓烨更是把心放回肚里,两家与长公主做恶有关的当事人都在此处,怕是上面有人想要查问一二了。
说不得,就是他陶家报仇时刻了,他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二十年,再长,他怕自己都要忍不住动手了。
“草民邓烨,求大人做主。”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门外陶紫也随之进入,与邓烨并排跪下。
“你二人也请先起来。稍安勿躁。”姜文远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长公主府二十年前为何非要向济南府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下手,今天必是要有个分晓的。
在得知罗世安真实身份之后,姜久盈认为让陶紫与邓烨相认的时机已经充足,邓烨凑到长公主身边,绝不会是与其同流合污的,说不得最后的真相,也得着落在他身上。
事不宜迟,她在出姜府前,去找了五婶襄阳郡主,将陶家当年事一五一十与陶紫分说明白,最后点醒她“你恨了你丈夫二十年,可他很有可能是无辜的,他活下来,是意外,而不是与人合谋,害你全家。”
“真凶另有其人。”
陶紫如遭雷击,一开始拒绝相信,姜久盈少不得耐心与之一条条一项项扒开来说清楚,种种证据一一告之陶紫,最终终于让她相信,丈夫没有背叛她,更没有害陶家,才有了两人相认的一幕。
其实在陶紫的内心深处,也不想相信自己曾经的枕边人,是个狼子野心之辈,如今知他是冤枉的,仇恨退去,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愧疚与思念。
她恨自己怎么能主动臆断,全凭自己想象,认定他是不忠不义之徒,此时此刻,竟有些无地自容。
邓烨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大手,干净温暖,亦如当初。
两人相视一笑,这二十年的不堪,不必再提,至少他们还有未来可期。
“邓烨,罗世安,你二人家里到底为何突发血案?你们又是如何凑到一起的?快快从头说来。”姜文远比预计来得要迟些,看看天色,留给邓烨的时间不多了。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扳倒长公主之前,他们不能让对方所有察觉,因此见姜文远坐下,赵东笞不再耽误时间。
“大人容禀一切都是小人贪欲作祟,着了人家的道。”
这二十年来,邓烨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如果当初不是他一意孤行,非得想做出点成绩来,将陶家发扬光大,以报答岳父提携之恩,操之过急,让人钻了空子,陶家根本不会出事。
彼时罗世安还小,对家里的事知道得不多,只有邓烨,是亲历者,是见证人,他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爷有眼!
长公主府的罪恶,必将昭告于天下,不但是为了济南府三家无辜的五十多条人命,更是为了边疆浴血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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