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佋去找贾瑛了?”
“是的,午后去的靖宁伯府,一直到黄昏时才离开,两人详谈近两个时辰。”
“本王给他送去的东西收了吗?”
“又被退回来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仪面色渐沉了下来,他自认对于贾瑛,有着足够的耐性,&nbp;&nbp;两人曾经有过一丝不快,正因如此,对方屡次拒绝,他并没有恼火,反而没少在公事上给对方行方便。
若非他点头,仅凭杨佑,&nbp;&nbp;贾雨村当初早被下狱了,又岂会只是官降几级,贬为太仓知州。
事实上,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密切的合作期,他奉旨打理户部,有得到了傅东莱的支持,在辽东一事上,两人一南一北,合作还是很默契的。
贾瑛为户部提供辽东所需的粮草,而杨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户部调拨转款,给南京军器局。
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身为亲王,如此放下身段,难道还不够吗?
“王爷,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贾瑛是聪明人,&nbp;&nbp;他不会看不出来,与王爷相比,&nbp;&nbp;礼郡王没有太大的优势,他只是向左右逢源罢了。”
听着幕僚的分析,杨仪冷笑道:“这种时候,既然不能成为朋友,那就是敌人。”
“你或许还不知道,昨天宫里传出消息,怡妃认了益阳县主做干女儿,听母后提起,在潜邸时,怡妃与齐本忠的夫人,交情匪浅。而贾瑛与益阳县主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
“王爷的意思是”
“让冯骥才去浙江吧,担任按察海道副使,希望他不要让本王失望。”
海关总督衙门总领开海事宜,如今是杨佋的地盘,他也不好明着往里面安插自己人。
不过想要开海,就离不开浙江海道的配合,杨佋想要图谋江南水师的支持,&nbp;&nbp;那自己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不知不觉,&nbp;&nbp;又一年的冬天到了,大雪连着下了七天了,街道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大清早的,城管大队的人马,就开始在街上敲响了铜锣,街道四面八方涌来了一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的乞丐或是灾民,从城管拉来的马车上,排队领取扫帚和木楸,便开始了清扫满城积雪的大业。
乞丐和灾民,这是在任何时候,都杜绝不了的一个群体,即便兵马司已经清理过一遍京城,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全都拉到了西山挖矿,可没过多久,新的一批乞丐便又入雨后春笋般冒出。
每年朝廷都会命户部拨出一部分粮食,用来救济灾民和乞丐。只是很少有官员,愿意接这个差事,督察院的那些个闲着无聊的御史,为了给自己的政绩上添上一笔,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紧盯着赈灾一事。
还定下了什么“筷子浮起,人头落地”之类的标准。
往常派来赈灾的,都是在户部或是京城地方衙门里深受排挤的官员,只是今岁,这份“美差”却落到了兵马司头上,宛大两县的县令,现今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偷笑呢,要知道,往年可都是他们出来顶缸的。
“大人,户部拨的粮食下来了,这么多灾民,喝稀粥都够的,更别说要达到‘立筷不倒’的标准了,小的看,这就是存心刁难咱们来着。”
车贞手里捧着一本账目,在贾瑛面前抱不平到。
“灾民有多少了?”
“到目前为止,已经过了五千之数了,这还只是城里的,城外顺天府附近的灾民,也不知从哪儿得了的消息,说到了京城就有饭吃,如今每日都有成群结队的灾民往京里来呢。”
“沿途官道都设卡了吗?”贾瑛看向廖文斌问道。
“回大人,关卡已经设下,不少灾民已经被拦下来了,可督察院那边发了文书,申斥咱们兵马司‘见死不救’‘拒绝接纳灾民’,已经有人上疏弹劾了。”
“而且,清理京城的积雪,恐怕用不了三日就能完成,到时候,咱们也没有理由继续向户部额外要银子和粮食了。”廖文斌回道。
“通州码头那边,收容了多少灾民?”
“三千六百余人。”
贾瑛沉吟片刻后说道:“不要吝啬咱们手中的粮食,只要是干完规定任务的灾民,就按朝廷的规定给他们施粥。”
“可这样一来,咱们粮食最多只够撑五天的,而且,那些灾民吃的太饱,怕是就没人愿意干活了。”车贞说道。
“粮食的问题不用担心,再过几日,就会有大批的粮食运来,另外,告诉灾民,让他们凭票领粥,干完活儿的,就给他们发一个牌子,可以吃稠的,不干活或是偷懒的,那就让他们喝参了糠粒的清汤去,只要饿不死就成。”
“另外,京城也就这么大,不要让所有人都挤在城里,不是让你们去百姓家里借来砍柴伐木的工具了吗?让他们到近郊的山上去伐木,将砍下来的木头运往通州,建造是收容灾民的营地,柴火可以用来取暖,总之一句话,灾民营里不养闲人。”
“那京城外被咱们拦下来的灾民如何安置?”车贞再次问道。
“全部运到通州码头,过几日,本官要他们有大用处。”
交代完灾民之事后,贾瑛又向廖文斌几人吩咐道:“兵马司不是掌握了几家在外放利的证据吗,你们带人挨个上门,告诉他们要么出粮,要么掏银子。给他们一天的时间,派人将那些人盯紧了,凡有不配合的,那就抄了他们的账目和利银,将人送到督察院去。眼下正是年底,那些人估计正往回来收银子呢,正好用来救济灾民。”
“可是大人,这样会不会犯众怒?”廖文斌担心道。
一旁的车贞眼睛一转道:“大人的意思,是只针对投效昭王府的那几家?”
贾瑛笑着点了点头:“老车,没看出来,你还挺懂爷的心思嘛。”
廖文斌此事也笑着说道:“大人,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
“嗯,你们各自行事去吧。”
这次的救灾,明显是户部在中间给他使绊子,既然都撕破脸了,就没有打不还手的道理,打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等车贞等人离开后,喜儿走了进来说道:“二爷,已经接到人,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成门口了。”
贾瑛闻言,面色一喜道:“走,随爷到城门口候着。”
一辆马车,压着厚厚的积雪,自南方辘辘而来,很快便到了永定门下。
前来接人的亲卫远远的便看到了城门下的人影,向车内说道:“柳大人,到京城了,我贾大人亲自来接您了。”
“哦,贾兄亲自来了。”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紧接着,便见车帘被掀起,一名披着裘皮厚氅,面目刚毅的男子自马车中走了出来。
“吁,啾啾。”
马车在城门口听了下来。
“哈哈哈,柳兄,自湖广一别,都快三年未见了吧。”贾瑛迈着大步,面带爽朗的笑容,向着马车走来。
咚。
不等小厮搬来高凳,柳云龙便径直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与贾瑛来了一个熊抱,方才分开道:“贾兄,若叫旁人看了,还以为柳某多大的派头呢,值得你亲自来接。”
“旁人我能不来,独你与子辰兄,我不得不亲自来接。”
“这一路可还顺畅?你我许久未见,倒不急着回府,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路走走?”贾瑛笑着说道。
柳云龙点了点头道:“正好,一别京中三载,今日正好看看这京城与往年有何不同。”
“自是不同的。”
“怎么说?”
“因为这京城,多了一位贾某的知交好友,哈哈,柳兄,请。”
“请。”
喜儿等人牵着马静静的跟在身后,在城门士兵诧异好奇的目光中,向着内城贾府走去。
“柳兄,今岁入京,你可知朝廷会给你派何差职?”贾瑛问道。
“我只接道了老师的书信,说是保举我回京任职,具体什么差职,尚不清楚,怎么,贾兄有消息?”
贾瑛点了点头道:“去岁湖广遭了洪涝,大江泛滥,你在江夏修的一手好堤,便是在朝中都有传诵的。今次进京,正巧工部要重修运河河道,于是老师便向朝廷保举了你。”
“如果不出差池,大概是要去工部任职。”
“工部?疏通河道?倒也不错,来时我还担心,怕去了别的衙门不大适应,唯与河道打交道,我虽不才,却也有几分把握。”柳云龙点点头道。
他在江夏任职三年期满,吏部考评,得了中上之选,即便没有恩师的保举,他大概也是要升往他处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到京城了。
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柳云龙算是体会到了,别人还在挤破头皮的走门路时,他的前程已经一番通途。
“老师信里提到,说此调我如今,是你的意思?”柳云龙看向贾瑛问道。
三年之前,两人同是入京会考的举子,三年后,贾瑛已经远远的走到他前面去了。其实自知道贾瑛出声贾府那会儿,柳云龙便明白,身边这位同年的仕途,怕是要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要走的远,不仅有家族的支持,师门的提携,其本人在云南中举子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平凡。
这些年,他在江夏,也没少听到贾瑛的消息,对方所行之事,让他都深感钦佩。
贾瑛点了点头道:“柳兄可知朝廷为何要重新疏通河道?”
柳云龙摇了摇头。
“这中间有两档子事,其一便是朝廷在江南重开海贸,到时,运河上就要繁忙起来了。其二,便是自南边向北调粮。”
“重开海贸,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你极力主张的。可这调粮虽说每年都要从南方调粮北上的,可以运河目前的运力来说,也足以支撑北方粮市的需要了,为何还要重修?难不成是哪里又遭了灾,急需大批的粮食?”
贾瑛摇了摇头:“具体原由,我不能向你说太多,再等一段时间,或许就有结果了,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五年时间,必回见分晓的。而且,辽东新定,到如今还在往哪里迁徙人口,二三年内,那里的粮食尚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恭喜柳兄高升。”
虽然具体的差职还没有下来,但从七品的江夏县令升为京官,哪怕就是平调,那也算是升迁了。
“承老师与贾兄恩泽了,当年你我还有子辰兄三人,一同中第,如今就缺子辰兄了,秋天的时候,我还与他通过书信,他在嘉陵推行改土归流,只是不知三年期满后,他会调往何处。”柳云龙唏嘘说道。
提起张子辰,贾瑛说道:“关于子辰兄,我倒是收到了些消息,他在嘉陵推行改土归流,似乎得到了傅阁老的青睐,据说,傅阁老有意让他到四川布政司做经历官,虽比不得你,但也算是升了一阶。”
布政使司的经历官,是从六品。他们这批士子,本来就是为新政而开的恩科,如今三年一任的期限已过,哪些是干才哪些是庸才,朝廷这边,都是有腹稿的,傅东莱推行新政,自然优先从这些人中选拔。
柳云龙闻言点了点头,为好友感到高兴。这时,却看到大街上热闹的一幕,心感好奇,向贾瑛问道:“贾兄,这是怎么回事?”
贾瑛当下将今岁入冬,北方几省遭了雪灾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云龙听罢,不由感慨道:“若说自嘉德五年开始,大乾的政风逐渐由浊变清,颇有盛世大治之象,可流离失所的百姓,却从未断绝过。”
贾瑛沉默不言,兴亡皆是百姓苦,古今如此,不会因为一朝一代而有太大的改观。
“如此多的灾民,粮食又不够,贾兄准备如何安置?”
贾瑛说道:“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等你到工部入职之后,这些人就都交给你了,上万人,或许会更多,都是上好的劳力,只要给他们饭吃,提供能让他们熬过冬日的居所,疏通河道的劳力,就不用发愁了。”
“以工代赈?倒是不错的办法。”
贾瑛无奈道:“主要是户部那边近来与我不大对付,说是让赈灾,却不给粮秣,我也只能打户部拨给工部重修河道用的粮草的主意了。”
“可我即便上任,工部的粮草,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全部调拨到位,你刚才不是说,兵马司的粮秣,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吗?”柳云龙心忧道。
“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你久不在朝中不清楚,此次南粮北调之事,是有礼孝郡王负责,此次疏通运河河道之事,便是他向陛下上的奏本,我与他做了一场交易,过几日,南边儿就会运粮来,这粮食是工部兴修水里专用粮,不走户部的账。”贾瑛笑说道。
“贾兄与礼孝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