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一袭官服的东方明,在小宦官唐金的恭送下,坐着马车离开了未央宫。
路过宫门的时候,宫门那处已经是热闹非凡,三两成群的大臣们拢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掀起车帘望了一番,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这些大臣们在议论什么,因为昨夜一个消息传入了长安,瞬间让朝廷炸了锅,而东方明就是因为那个消息,被连夜叫进宫里,紧急议事。
幽州有五千驻军哗变了!
幽州的军队,是汉成帝刘骜能直接调动的军队之一,除了北拒匈奴的任务,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对中山王刘兴的冀州军形成威慑。
本来,按照东方明给刘骜的建议,再过几日,定陶王刘欣就应该派人拿着兵符去接管冀州的兵权,可就是这当口,幽州的驻军哗变了。
而这五千士兵哗变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朝廷已经有五个月没有发放军饷了。
天下毕竟是天下,除了权力的争夺倾轧,天子毕竟也要管理治下的百姓。
一条黄河,千古泛滥,历朝历代,治理水患都是重中之重。
冬天,正是疏浚河道的良时,这是去年夏天就已经拟定的章程,只等朝廷筹好银两,便在冬天组织各地州县,广征民夫,修葺河道。但没料到朝廷最后硬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缺口太大,严重地拖延了修河的时辰。于是汉成帝刘骜一狠心,将军饷挪用到了河道之上。
于是乎,才有了这次幽州驻军的哗变。
年前,在汉成帝刘骜初掌大权后,对各地能控制的军力,都进行了大幅度的调动,而幽州就是动作最大的一地。
此刻的幽州驻军,全是原来驻守天水的凉州军调防而来,可原来的天水守将廉丹此刻已经被调回长安,担任了一个有职无权的安西将军。
那么此时谁去处理这些哗变的士兵,就变成了一个让刘骜头痛的问题。
所以他连夜把东方明等人叫进宫来商议此事。
而东方明给出的建议是,派安西将军廉丹去幽州处理此事。
让廉丹去幽州,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廉丹是王莽的嫡系部将,刘骜好不容易才收回了王氏家族手中的兵权,对于东方明这个建议,他还是颇有顾虑。
待送东方明离开皇宫之后,小宦官唐金绕过太极殿,穿了石弯门,去长乐宫覆命。
一路上他与见着的宫女开着玩笑,与其他小太监们说闹几句,说不出的快活。那些太监宫女心中也有些讶异,心想这位小唐貂寺自从在陛下身边之后,身份地位上去了,连带着心性也沉稳狠厉了几分,今天却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乐成了这样?
眼瞧着长乐宫的太后寝宫就在不远处,唐金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过头,赶紧住了脚,从道旁山石中抓了两捧雪,往脸上狠命擦了擦,硬生生将面部发热的肌肤冰凉下去,这才放下心来,轻咳了两声,学起了宫中宦官祖宗崔灵的作派,死沉着一张脸,推开了殿门。
天子刘骜此时正与太后王政君在争论着什么,声音极高,今日太后也有点反常,当着皇帝的面也是寸步不让,唐金不敢往前凑,只是远远地站在阶下伺候,只隐约听着是什么河道,挪款,哗变之事。
唐金竖着耳朵,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却清楚能让太后和陛下顶牛,究竟是为了何事。
一定是为了王家的权柄之事,而此刻看来这母子二人的交流并不怎么平和。
太后王政君咳了一声,隐约说到,王莽、兵权等几个模模糊糊的词语。刘骜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些。
最后,太后提高了一些声音,唐金听清了最后一句话。
“哀家为了还政刘氏,已经愧对你几个舅父的在天之灵了,王家的权柄,已经削无可削了,你堂堂天子,就连一点兵权都不敢分出去吗?”
刘骜沉默良久,面上凝重的神情逐渐舒缓,站起来对太后行了一礼,说道:“母后放心,寡人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招了招手,带着唐金出了长乐宫,上了御撵,回转未央宫御书房。
……
御书房中,刘骜陷入了沉思之中,唐金低着头,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唐金啊。”刘骜忽然从沉思之中醒了过来,问道:“你觉得东方司空怎么样?”
唐金一怔,不知道皇帝为何有此一问,赶紧低声应道:“下臣不懂朝政,只知道东方司空乃是国之柱石。”
唐金小小年纪,就能亲随皇帝身边,自然机灵处比一般人要强上三分,当然知道陛下的这种问话,回答的还是越模糊越好。
刘骜面色先是微沉,旋即微笑道:“好个国之柱石,看来你颇为喜欢东方司空啊。”
唐金一凛,呐呐不敢接话,可却被刘骜接下来的话吓的不轻。
“下月起,你去皇后身边侍候着吧。”刘骜摩挲着掌心的一块温润的黄玉,很随意说道。
如同一道惊雷敲打在小宦官的心中!扑通一声,唐金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哭着说道:“陛下,下臣……下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陛下打死下臣,也别赶下臣走啊。”
刘骜皱眉看着他,厌恶说道:“什么出息!让你去那边宫里做首领宦官,寡人这是提拔你,却吓成这样……真是不堪大用!”
唐金心中一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脸上却依然是涕泪横流着,哭嚎道:“下臣才不做什么首领宦官,下臣就想在您身边。”
“哦?”刘骜似笑非笑看着身前的小宦官,说道:“在寡人身边有什么好处?”
好处两个字出自天子之口,可以当作玩笑,也可以当作一把杀头的刀,唐金愣愣地从地面抬起头来,流着泪的脸上染着些灰尘,他呓呓说道:“……在陛下身边伺候……下臣……脸上光彩。”
“光彩?”
唐金捣头如蒜,抽泣说道:“下臣该死……下臣不该贪图……”他心里明镜似的,太监受个贿赂,宫里的各位主子们没人在乎,但就看这些主子们的心情如何。
“你收了多少钱?”刘骜看着小宦官满脸灰尘清泪,模样甚是可笑,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唐金听着笑声,心头稍定,呐呐回道:“奴才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几个月,一共收了两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