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谷幽暗,但能依稀听到半山腰的工地上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工棚彻夜长明,或打着赤膊或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进进出出,载着巨石和土渣的大型卡车来回往返于山路上,一切都昭示着工地的繁忙,但在离工棚不远处却有块空地,背对山体,处于幽深的山谷中。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荒地上,没有熄火,打着车灯,将周围一片荒草地照得透亮。
“你确定他手里有证据?”
“不能确定,但他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多很多。”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陆鸣谷背靠着车身,口吻带着明显的不悦。
魏如枫抬头看他一眼,他将手插在口袋里,嘘了声,又改口“你们毕竟是夫妻,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只是我没想到他能藏这么深。”
“我也没想到。”
“果然不会叫的狗才能咬人!”陆鸣谷哼了声,“我听说你已经开始让律师处理股份转让的手续,还真打算拿钱堵他的嘴?”
魏如枫没回答。
陆鸣谷沉默了片刻,“像他这种人没有任何忠诚度可言,他今天能吸你一口血,明天就可能会咬你一块肉。”
“那舅舅的意思是?”
陆鸣谷插着裤袋在原地转了转,抬头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戾气。
他说“斩草要除根!”
……
魏如枫驱车下车,开了车窗,山风灌进来,带着夏天闷燥的气息。
远处工地上的机器依旧在昼夜不停地轰鸣,很快这里就会被翻作一新,成为邺城另一个地标性商圈。
她一路疾驰,半个多小时后驶入一高档小区,5-401,宋世璞前几年在这边偷偷购置的公寓。
魏如枫直接上楼,摁了门铃。
门打开,门内站了一身材高壮的男人。离婚之后宋世璞就搬来了这边,并花大价钱找了两个保镖守着自己,魏如枫往里看了眼。
“我找宋世璞!”
保镖愣了下,将门关上,半分钟后门打开,宋世璞朝外看了眼,见她身后没人,撇了下头,“进来!”
魏如枫进了公寓,四周看了眼,装修豪华,富丽堂皇,应该是主人的品味,只是大概几天没有找人打扫了,屋子里很乱。
“怎么说,之前答应我一周,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我要的东西呢!”
“钱已经转到你账上!”
“我说的是股份!”
“律师已经在处理,但程序复杂,需要一点时间!”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说好一周就是一周,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你要是敢框我…”宋世璞又贴到魏如枫耳边,压着声音说“我手里的东西可以分分钟把你装牢里!”他咬牙切齿的,是前所未有的嚣张。
魏如枫站直,但脸色依旧平静,就犹如风吹在冰冻三尺的湖面上,永远纹丝不动。
“能不能聊聊?”她又看了眼宋世璞身后的保镖,“就你跟我两个人!”
宋世璞犹豫了一下,把保镖喊退,自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掏了根烟出来点着,“我知道你在急什么,你无非就是想知道那个孩子还在不在,但我还是那句话,等我拿到股份,安全落地,我自然会告诉你孩子的去向!”
“宋世璞!”
宋世璞叼着烟,抬头看了魏如枫一眼,“真是荣幸,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也有心焦的时候!”
“你就不怕最后人财两空?”
“怕啊,怎么不怕,但到这份上怕也没用了。”他抽着烟,雾气腾腾,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在你们魏家做牛做马二十年,也就这几天你把我当人看,不过说句实话,虽然离婚了,但好歹夫妻一场,我不过就是想拿点钱过几天舒心日子,至于你,孩子找到了了夙愿,皆大欢喜的事,真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既然这样不如再简单点,股份我折现给你,你告诉我那个孩子当年被送去了哪里!”
宋世璞想了想,“倒也可行!”
“孩子在哪?”
“嗨,没你这么玩儿的!”宋世璞吹了口烟,“这样,等我拿到钱,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真的有孩子的线索?”
“这话说得…”宋世璞将烟掐了,重新站了起来,又走到魏如枫边上,“为了已经到账的五千万,我姑且可以先给你透露一个信息。知道你为什么找了这么多年,把溯昌的福利院都掘地三尺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吗?”
魏如枫眸色落下来,“为什么?”
宋世璞慢慢贴到她耳边,一字一句说“因为当年你生的是个女孩,不是男婴,老头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魏如枫一时觉得脚下有些不稳,往后退了两步,不得不扶了下旁边的柜子。
女孩?
是女孩吗?
难怪她找了这么多年也毫无头绪,原来从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魏如枫用手揉了下额头,尽量让自己清醒。
“我怎么确定你没有撒谎?”
“不信?”魏如枫呵了声,“孩子是你的,跟我没啥关系,骗你对我也没好处,再说了,如果最后发现我撒谎,以你魏如枫的手段,解决我不是分分钟的事?”
魏如枫看着眼前的男人,当了她二十年的丈夫,本应该十分了解,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竟十分陌生。
“你要多少?”
宋世璞竖了三根手指。
“太多了,我没这么多现金!”
“给你一周时间,你想办法。”
魏如枫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宋世璞,我劝你见好就收,别以为你手里捏了那点东西就有资格在这里跟我谈筹码!”她压掉对方一根手指,“这个数,已经是我的底线!”
刚才的沮丧和痛心已经不见了,眼前的女人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宋世璞从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冷淡,她能够来这跟他谈,大概率是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成交!不过我会另外给你一个境外账户,你把钱如数转过去之后我会告诉你孩子的下落!”
魏如枫当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难产,躺在溯昌一间小诊所的手术台上,助产士叫她用力,再用力,可她已经疼了一天一夜,连喊都喊不出声。
最后弥留之际,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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