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虽然不知道风细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毕竟是风家教坊的总教头,她说要干啥,他们这帮人也只得听着。
风细细说完以后,就带着众学子一起出了门。
这群人平时在教坊的时候被风细细管得紧,一般都没有私自出门游玩的时候,这会结伴出游,他们的兴致倒是高。
只是才出门没有多久,他们就看见了源源不断从城门口涌进来的难民。
这些难民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肮脏,浑身一股难闻的臭味。
在这绵绵不断进城的难民中,他们看见了有些神色慌乱恐怖的妇人手里还抱着婴孩,有的手里还牵着双眼无神奄奄一息的几岁幼儿。
难民们乱糟糟闹哄哄的跑进来,把小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声音全部淹没了。
有一个小孩没注意挣脱了父母的手,差点被后面的难民当场踩死,幸好有人抢先一步把小孩抱了起来,才让人躲过一劫。
难民们进城以后,见了人就求人给他们一口吃的,没有吃的,水也行。
这些学子基本都是飞燕城的富贵子弟,他们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看着这一幕,他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风细细缓缓的开口道:「前些时日,顾老师曾经让你们学过一段史学,上面便记载了难民们易子而食的事,当初你们还笑着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风细细抬手指了指前方因为讨不到食物便和飞燕城城内的人干架的难民,道:「如今我再问你们一句,你们觉得史学上记载的事到底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当初她们在逃荒而来的路上,便见多了这种事,这些悲惨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史学上记载的,而是现实中实打实发生的。
被风细细这么一问,众学子脸色十分难看,因为他们发现,史学上记载的事还真的可能是真的。
「教……教头,你的意思是,该不会真的有易子而食的事吧?真的有人吃人吗?」
看着一脸不敢相信的询问她的学子,风细细也不想打破他们心里的那一片净土,可是眼前的情形,已经容不下这些了。
再隐藏下去,那就是自欺欺人。
风细细扬声道:「古人云,人之初姓本善,可那只是人之初,你们都听说过一个词,叫穷凶极恶,一个人穷凶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就会变成极恶之人,你如果没有看见人恶劣的一面,那大概是他还没被逼到绝处。」
「当然,我不是说所有人都会是这个样子,有些心性坚韧的人他们懂得克制自己的言行,即便身处绝处,尚且能做到身心干净,正如古人所说的,舍生取义。」
「这世界上有许多的选择,许多的路,以后你们要走什么路,都得靠你们自己。」
风细细的目光清冷的扫过远处的乱象,道:「你们都是飞燕城家底殷实的人家出来的,这飞燕城有你们的家,我相信你们也想要保护好飞燕城,我也相信你们愿意为飞燕城的安定富足奉献上你们的一份力,可是,只是想,那是什么都不可能实现的。」
「风家教坊请来的各位先生,都是曾经平定过一方的谋臣或者武将,他们的名声名望放在这天下,也算是赫赫有名的。」
「他们交给你们的东西,都是他们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若是你们学到几分,以后迟早用得上。」
「如今天下已乱,风家教坊要不了多久就会关闭,你们也会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至于你们以后要如何走,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风细细的话刚刚说完,众学子面上顿时神色复杂。
「教头……」
有人正要开口问风细细,却见风细细又道:「你
们一直都很好奇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吃人的事,我便告诉你们吧,有,一直都有。」
「在我当初逃荒到飞燕城的时候,我便亲眼看见了人吃人的事,你们觉得恶心,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饥饿到了极点的人那种滋味。」
「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泯灭了自己的良心,可我也希望你们保护好你们自己,风家教坊能带给你们的东西很有限,后面的路还需要你们自己走。永远不要去试探人的黑暗面,永远保持警惕和本心。」
风细细扫过神色复杂的众学子,道:「今天我去吃饭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厨房的东西难吃……」
风细细笑了笑,道:「那我就再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吧。」
接着,风细细就带着心情沉重的众学子走到了城东门,飞燕城搭建粥棚施粥的地方。
来到城东门,他们抬眼看去,便见着无边无际的难民在排队等粥。
白粥极其清淡,里头水多米少,可难民们却还是翘首以待。
在排队的人中,有人打了粥,却没注意把碗掉在了地上,那人一边痛哭一边伸出手去把地上的稀少米饭混着泥土抓了起来塞进了嘴里……
众学子一看,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他们吃的要比这么难民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他们还在挑剔,还觉得吃的难吃,却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人过的如此艰难。
原本他们觉得在风家教坊的这些时日,就已经让他们见识了世界的「险恶」,却没想到真正险恶的世界就在他们身边。
风细细领着人回去的路上,原本欢腾的众学子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半点说笑声,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风家教坊交给他们不少本领,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真的派上用场。
风细细刚刚回到教坊没多久,便有消息传来,飞燕城已经挤入了太多的难民,再这么敞开下去,飞燕城只怕会起乱子。
轩辕老城主决定关门飞燕城的城门,拒绝再让再多的难民入城。
知道了这个军令,风细细心情越发沉重。
从前她逃荒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事。
有钱的能进城,没有银子的,就眼巴巴的看着,明明是一扇门的事,就恍似隔了生死。
飞燕城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一座温柔的城池,可是,再温柔的城池,他能包容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