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跟燕希皆脸色铁青。
张细凤早就泪流满面。
他们跟七七一样挂着晚归的人,都没睡着。
院子里有动静,知道赶夜路回家的人安全到家了,刚把心放下准备睡觉,就听到了女子压低的,愤怒冰冷的声音。
篱笆小院不大,堂屋跟门口的距离,拢共也就二十来步。
安静夜晚,女子情绪激动时声量不自觉扬高,透过堂屋没关严实的门缝传进来,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恰好听到,没人知道以前竟然还发生过那么多,让人唇齿发寒的恶事!
纵然张细凤曾经听宋月凉说过个大概,但是当中详情,宋月凉是刻意隐瞒了的。
骤然揭开,骇人听闻。
宋月凉抱着七七,在三人注目中缓步走进院子,想要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寂静小院里,唯有娃儿哭声未歇,每一声都哭得凄绝。
像是历遍了伤痛后,哭不尽的痛苦跟委屈。
宋月凉没有走进堂屋,站在屋里倾泄的光晕之外,昏暗之中。
眼泪从眼里滑出,一颗一颗,坠落无声。
那些说不出口的酸楚,裹在眼泪中,才能稍得宣泄。
“傅先生!”直到一声厉喊,才打断了院子里压抑悲伤的气氛。
宋月凉最先回神,立刻急急往外看去,待看到傅燕迟被贵叔扛进来,人事不省的模样,脸色乍白,几乎站不稳。
张细凤也身形震晃,茫然无措,“这是咋、咋地啦?”
“阿迟犯病了!”傅老爷子颤着手,飞快把门打开让出道来,跑回房拿了张席子铺在地上,“快,阿贵!先把人放平!”
贵叔动作利落,跟老爷子配合默契,这样的事情两人仿佛已经做过无数回,把昏迷男子平放在席子上,紧接做起心脏复苏急救。
宋月凉快步进了堂屋,将女儿先放下,准备好随时接手帮忙。
堂屋里有灯光,能清楚看到男子此刻的情况。
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嘴唇已经泛起乌紫,眼睛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对外界毫无反应。
七七停了哭泣,呆站在席子旁边,哭得红肿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明明还没到寒冬,可是今晚好像格外的冷,冷得七七牙齿开始不停打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地上的人始终无声无息。
堂屋里的人,除了傅老爷子跟贵叔外,其余所有人其实都害怕又无措,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做点什么,包括看似镇静的宋月凉。
眼前这一幕,是她们都未曾见过的。
所有人都知道傅燕迟身体不好,看起来总是苍白消瘦。
但是真正不好到什么程度,直到今天,众人才有了更确切的认知,才真正受到了现实的冲击。
前一刻还鲜活的人,下一瞬可能就会――
“不行,起搏没反应,气息越来越弱了。”贵叔声音发颤,罕有的惊慌,“傅老,给老院长打电话,立刻安排急救!我现在马上把人送过去!”
傅老眼前一黑,要不是身边有人及时扶住,险些栽倒。
他看向贵叔,读懂对方的眼神后,身体骤然发凉。
阿迟发病时有多危急,他跟贵叔最清楚。
桃溪村离市医院最快也要近两小时。
阿迟等不到的。
至于镇上、县里的医院对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足够的医疗仪器。
所以,今天晚上,他们就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宋月凉拿出大哥大一把塞到贵叔手上,接着跪下身子,把地上无知无觉的人扶靠到自己身上,“贵叔拨号,燕希来帮忙,把人抬到我车上!我来开车,最慢一个半消失能到市医院!”
条理清楚的做着安排,宋月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比昏迷的男人还要苍白还要难看。
周围毫无动静。
宋月凉眉色一厉,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贵叔,燕希!”
“宋月凉……我、我哥……已经、没、没气了……”旁侧,燕希断断继继的,硬挤出的声音,惶然,无力。
“放屁!有那时间耽搁就来帮忙!”没人动,宋月凉就自己来,把男人背到背上,抓着他两只手打在自己见肩膀上,用尽力气撑起,摇摇晃晃往外走,“打电话,贵叔,打电话!我要第一时间能交接!”
七七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即便如此,她也看到了。
爸爸脸上的颜色变了,变成了灰白色。
她小跑着,跟上妈妈,小手用力抱起爸爸耷拉在地上的腿,一步一踉往前行。
身后有人追上来帮忙了,还有人不断的说着什么,太姥爷在哭,婆婆在哭……
那些声音七七全都听不见,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关起来了。
“蠢崽,许愿!”混沌中,脑子里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七七眼睛呆呆的看着跳到自己面的小蛋人,许愿,什么许愿呀?
“许愿,赶紧!你希望你爸爸怎么样?说!”
“我想爸爸回来……”七七机械回答,顿了下,“我想要爸爸身体健康,我想要爸爸平平安安,我想要我爸爸长命百岁!我想要爸爸长命百岁!!”
心里的恐惧害怕,随着声音冲出口,娃儿不断重复着,哭喊着,一声一声,越喊越高。
宋月凉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步一步挪行,没有说话,没有回头,顽固倔强的要把男人背上车,背去医院。
她不敢停下来,怕一旦停下,她会立刻崩溃。
“动了?……我哥动了,腿、腿动了,你们看、你们快看!我哥的腿在地上撑了一下,真的,真的撑了一下,我看到了!”燕希蓦然大喊一声。
院子里太黑了,场面太乱了,除了燕希那声喊,除了娃儿不停的哭吼,谁都没看到真实情形。
想去相信,又不敢相信。
“好多人哭啊……”清冽的虚弱着,熟悉的散漫语调,在混乱中低低传入众人耳朵,“月亮,我腿有点长,别拖了……疼……”
有那么一瞬,空气似乎凝固。
燕希一屁股坐在地上,总是桀骜不驯怨天怨地的青年,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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