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不要多虑，我只是因为有所耳闻，所以才会随口一提，倒是我失言了。”男人进退得体，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嘴角笑意清浅，尔雅温文。
李老爷子心头却更沉。
他心里念头刚起，对方就已经一眼看穿。
而且前一句话明明是故意不礼貌，后一句解释出来又让人觉得无伤大雅。
不怪燕家能走到今时今日地位，仅仅家里一个小辈，都如此心思敏锐世故城府。
李家小辈里任何一个拎出来拿到人家面前，都不够看。
“燕先生言重了，家丑不外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说也罢，今天是贵府小千金的生日宴，免得扫了诸位的兴。”李家老爷子笑呵呵一语带过，顺手把身边少年拉了过来。
“这是我孙子李凤瑶，恰巧跟燕家掌上明珠在一个学校读书。凤瑶，过来叫人。”
李凤瑶恭恭敬敬。“老夫人，燕叔叔。”
孟静娴看了他一眼，点头淡笑，“玉树兰芝，蕴藉清风，是个不错的孩子，听说李家世代书香门第，底蕴悠久，精养出来的孩子都该这般知书达理才是啊。可不要学你姑姑那样，拖累整个家族在外面的形象。”
这话来的猝不及防。
李家祖孙有瞬间无法反映。
等两人回过神来，燕家夫人带着后辈已经转向别处跟另一家打招呼闲谈。
这种时候两人是不能随便凑上去的，否则就要两方得罪了。
“爷爷，你还记不记得姑姑上月出门回来，说她冲撞了一个贵妇人，对方穿的是旗袍？”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家老爷子再次觉得浑身无力，手脚发抖。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李家在外面特地打听过，京中各个家族都没有这样一位贵妇人。
李老爷子也曾想过会不会是燕家那位。
只是今晚上发生太多事情了，他们一家又接连遭受打击，以至于李家老爷子一时没能想起这茬来。
现在再看燕夫人，一身郁紫旗袍雍容华贵、高贵典雅，可不就跟诗情描述的贵妇人一模一样吗？
怪不得初次见面燕钦就对李家表现出敌意。
燕老夫人更是语意不明，借着教导暗讽。
原来问题出在诗情身上。
那个有眼无珠的东西，屡屡坏他大事！
到了这一刻，李家老爷子开始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把那么个东西留在家里，图来图去，图得一无所有！
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可惜悔之晚矣。
……
九点半宴席结束。
前来参宴的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告别离开。
李诗情在停车场那边，坐于李家车内，直到看到有人来，才敢打开车门下车让自己透透气。
她知道今天晚上又又惹老爷子生气了。
被呵斥勒令后，回到车上，怕得不敢随意乱动。
即便现在下车了，也只敢缩在车子旁边，做出若无其事状，以免被经过的人看不起。
“要不是亲眼看见，换谁跟我说我都不会相信，居然有人敢把萧家那个太子爷踹出去”
“谁敢信呢？燕家就是燕家，有底气就是不一样。我瞧着那男人踹的一脚完全没收着力道，萧吏落地时闹的动静听着我都替他疼。”
“萧家老爷子当时就在旁边看着的，要是换了别家敢这么对他的独苗苗，他早就当场发飙了。”
“那能一样吗？燕家真要跟萧家比高低，谁低谁高还不一定呢，就算是萧老爷子也得审时度势。”
听着一句句传进自己耳朵里的闲言碎语，李诗情瞠目，不敢置信。
就跟得知宋思凝是燕家小公主时一样，让她觉得天方夜谭。
萧吏竟然被人打了，居然有人敢打萧吏？
震惊过后，又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燕家对萧家这么不客气，是不是说明他们家压根看不上萧吏？
就算宋思凝自己喜欢，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最后终究得听长辈做主。
长辈不喜欢萧吏，难道她还敢跟长辈们对着干不成？
……李家还有机会！
惊喜之下，李诗情也顾不得其他了，拎起裙摆就往宴场方向走，想着赶紧找到老爷子，一块分享大喜。
她走得太快，以至于没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不过闹是闹了一场，我瞧着燕家那位小公主对萧吏很不一样，两人之间明显是有情况的，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出燕萧两家结秦晋之好的消息了。”
“确实。萧吏摔出去的时候，燕家小千金表情焦急担忧得不得了……我儿子看来没戏了。”
“谁都没戏。本来以为人家邀请这么多同龄人过来，是要给小公主挑未来对象的，现在看来我们是猜错人家的意思了，这场宴会，主要是为了给他们家小公主撑腰的。”
“怎么说？你知道内情？”
“国际中学有个校园网，你们有空可以上去看看，不知道那些帖子还在不在，真公主被当成灰姑娘，欺负得上头了。人燕家的宝贝疙瘩，人能乐意？”
……
李诗情在逆流人潮中左冲右突，好容易在宴场附近的休憩长椅前看到李家老爷子跟李凤瑶身影，兴冲冲跑过去，一句爸还没喊出来，老者已经先行回身，一记耳光又狠又厉。
二话不说。
毫无征兆。
李诗情捂着疼到发麻的脸颊，对上老者阴鸷目光，连哭都吓得忘了，讷讷，“……爸？”
“今晚回去后你立马给我滚出李家！爱上哪上哪，从今往后李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爸？！为什么……我、我做错什么了――”
“哼！”李老爷子用力把她甩开，举步离去，“阿瑶，走！”
李凤瑶经过被甩倒在地的妇人时，脚步顿了顿，及后什么都没做，神色漠然，跟上了李家老爷子步伐。
李家没希望了。
之前所有的期望、所有侥幸，宴会过后通通破灭。
萧家视李家为仇敌，燕家也被李诗情彻底得罪。
京城实力最雄厚的两个家族，全都跟李家有龃龉。
李家如何挣扎都爬不起来了。
刚才在宴会上，燕老夫人虽然没有说过分的话，但是提点到李诗情那句，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用不了多久，李诗情得罪了燕家老夫人跟小公主的事情就会被人扒出来。
届时其他豪门世家会是什么反应跟表现，李凤瑶甚至不敢去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