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届的仙魔大会多是修仙界与魔界共同挑选一处建造比试场,双方放出不同的试炼之地,让弟子进入各自角逐。
能从试炼之地成功出来的弟子,再行分配比试。
大会声势浩大,能持续整整一个月,期间围绕比试场周围都能建起一座热闹的仙魔坊市。
但这一次的大会格外匆忙,修仙界几个大宗门弟子到达时,好些距离遥远没有大型灵舟的小宗门还在匆匆赶路。
充当场地的第九城郊外,地上不曾画出各种用来比试的阵法,也不曾建造比武台。
修士与魔修泾渭分明割据两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天边如巨大眼睛的漩涡。
那是秘境大门开启的征兆,等到漩涡边缘的狂风停歇,紧闭的“眼睛”睁开,就可以进入。
漩涡中心赤红带金的鲜艳色彩,以及几乎席卷半个天空的罡风,无一不展现出这个秘境的极度罕见与危险。
这是只在传说中出现过,最神秘古老的秘境。
据说是神陨落后,身躯在世间幻化出的一处异空间,里面可能会有一切珍贵宝物、传承等等。
而这一次的仙魔大会,就将在神陨秘境之内进行。
所有符合条件的弟子都可以进入神陨秘境,哪一方能拿到最珍贵的宝物出来,哪一方就胜利。
但眼下情况,大多数人都明白,胜负已经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能从这第一次现世的秘境里得到什么。
小宗门、散修魔修们是来到此处才得知神陨秘境将开的消息,都在围绕着这个秘境聊的火热。
那些早有消息渠道,预测到秘境现世的少数人们,则沉默等待着。
同样早已知道秘境之事的公西越,安排好底下心绪浮躁的弟子们,一转头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公西越:我就知道。
她就不可能一个人老实待在一个地方,就算她答应了不乱跑也不能信这孩子的假话。
抽出捆人的灵索,公西越气势汹汹去找走失儿童,决定将人绑在腰上,一直到秘境开启。
此时的千没有跑远,就在云隐仙门的营地附近。她一开始只是在门边探头探脑,是被路过的一群和尚反光的脑门吸引,才跑出了营地。
法香寺的佛修们与修仙界修士往来不多,从前也很少来参加仙魔大会,只是这次听说有神陨秘境现世,这才来了一队和尚。
哪怕他们并不高调,但一群光脑袋在营地里行走还是很引人注意。
走在队伍最后方的文喜和尚察觉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脚步声,眼神下落,对上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
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刚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就听到孩子兴冲冲喊他:“爹!”
于是公西越找过来的时候,千已经在这里认了好几个爹了,只不过他们都瞪着眼没敢答应。
孩子瞅着每个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尤其是光脑袋。
喊了这个爹,觉得那个也像,都颇为亲切,于是也没吝啬喊人,一迭声的爹将一群和尚喊得面色青白。
若不是这地方偏僻没人听到,他们恐怕都要立刻自证清白了。
降妖除魔面不改色的和尚们,也是很少能遇上这么可怕的事,因为他们带队的文喜、自如两位师叔,发现这孩子竟有一身佛骨。
真与佛门有缘。
在他们面色凝重时,公西越找了过来,她被这群法香寺的和尚看得脚步一顿,走到千面前问她:“你干坏事了”
千摇头否认,同时宣称:“我要找一个头最圆的当爹!”
千乱喊爹已经是她的老毛病了,她喊爹的对象甚至都不分男女。
公西越不管她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揪着她的后脖子,对那群凝重的和尚点点头,就要将这到处坏她名声的孩子带回去。
“阁下可是孤月剑君”文喜和尚跟上来问道。
“正是,有何见教”公西越心说万一这和尚说千与佛门有缘,要带她去修佛,她可是不会答应的。
“我看这孩子有些特殊。”文喜和尚神色肃然,“她被骨与肉强留此间,这份骨与肉却不能支撑她正常长大,因为她的灵不属于此地,若剑君要将人强留下来,恐怕也是枉然!”
公西越深深看他一眼,将手中拎着的孩子抱到怀中,不客气道:“不劳你费心。”
她如今已经很少与人生气,但文喜和尚那番话却让她起了怒火。痛处被人戳中的怒火。
趴在她肩上的千还扭着身子要和那讨人厌的和尚挥手拜拜。
她竟然还敢提要求:“我想摸他的头,圆圆的,亮亮的!”
公西越哼声:“我最讨厌没头发的人。”
千一下子瘫在她怀里,小狗一样可怜地嗷呜一声。
怀里的孩子小小的,一直不长大。
这两年,身边的长辈、朋友和晚辈,几乎都明里暗里关心过千不长大的问题。
但就像他们都没能问出千的来历一样,也没人从她口中得知千为什么不长大的答案。
千不是个正常出生的孩子,公西越逐渐发现,她能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数的,而这个时间比她想象中要短。
她不得不更加严苛地要求自己,更加紧迫地去修炼。
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来来往往的人路过公西越身边,眼神都要多停留一阵。
不只是因为她闻名修真界的容貌或是她耸人听闻的突破速度,还因为这拒人于千里之外满身寒霜的美人腰上系了根绳,栓了个跟她长相相似的小孩。
公西越去见宗门长辈,听他们说神陨秘境里魔界可能会制造的麻烦。
长辈们看似严肃,一个个眼角余光却都在注意那个满地乱爬的小孩。
她好像把她娘当做一块大石头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和她拔河,公西越眉毛都没动一下,倒是围观的一群长辈看着都替孩子觉得累。
商量完了正事,公西越站起来,拉着绳子就把人拖走了。
几个长辈在后面看着,讨论道:“这样绑着孩子也不太像话,还是让她把千松开吧。”
“你去说吧,我可不说!”
“难不成,她去其他宗门商量事情,也这样子去这成何体统啊!”
穆倚灵也来了,隔着远远的人头,穆倚灵就看到这对造型奇特的母女,在路过的弟子们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孩子自然是不知道现在的气氛有多么紧张,她只知道这里真热闹,到处都是人,比过年的公西家人还要多!
走进人群中的时候,就好像处在人腿森林里,到处是往她眼前飘过的衣角,让她很想伸手去捞。
她瞅准机会就往人堆里钻,用腰上系着的灵索给娘亲制造麻烦,比如把路过的人绊住捆起来之类。
公西越一次次把她拽回去,她又嘻嘻哈哈跑出去,快玩疯了。
忽然间周围的腿都往旁边挪开,千埋着脑袋一头撞上一双雪白的大腿。
因为对方走起路来,红色的裙摆拂开,飘荡在两侧,露出腿上的金环。
千这个高度,刚好稍微抬头就能看到精致的金环,想也没想就抓了上去。
“公西越,这就是你的女儿”
屠红缨手里嘎吱嘎吱揉着腰间的九节链,瞅着趴在自己腿上抠金环的小孩。
这小东西突然撞上来,也不知道害怕,反而直接就看上她的金环了。
灵索收缩,扣着人家腿环不放的千哎呀一声被弹拉了回去,公西越抓住她按在身边,看向屠红缨。
“神陨秘境还未开,这么早过来,莫非是想提前与我打一场”公西越问。
屠红缨走在这满是正道修士的营地,也丝毫不见慌张,反而有种他人都要为她让路的张狂。
她走到公西越面前,似调侃似挑衅:
“我听萧授说,你这女儿也是他的女儿,所以想来问问你,你的眼光有没有这么差”
公西越早知萧授厚颜无耻谎话连篇,冷笑道:“这种假话他恐怕只有胆量在你面前说。”
没看到她动怒,屠红缨也觉得无趣,低头去瞧千,弯腰抬起她的脸,挑剔道:“你这女儿怎么长得跟你一个样,这小胖脸真不讨喜。”
公西越皱眉,想要将千抱起来远离这阴晴不定的死对头,谁知道这倒霉孩子这时竟然主动往前一扑,抓着屠红缨垂落的红发就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喊。
“爹!”
公西越:“……”又来了。
当事人还没怎么样,因为魔界少主突然出现而赶来附近看热闹的一众围观修士,纷纷发出惊愕的声音,嗡嗡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那不是孤月剑君的女儿吗,怎么喊魔界少主叫爹”
“屠红缨不是个女子吗难不成,她其实是个男子”
孤月剑君与神秘男子生了个孩子,这事早就引起了修真界各种猜测,如今孩子当众认爹,一下子就把双方微妙的气氛一举推到了最高点。
准备来找茬的屠红缨感受着小孩软绵绵的下巴肉在自己手里磨蹭,硬生生被她蹭出一身不适的鸡皮疙瘩。
这一声爹叫得她是脸色发绿,和脸色发黑的公西越对视一眼,都是浑身难受。
千倒是很快乐,张嘴还要再喊,被公西越一手捂住嘴拖回腿边。
屠红缨收回手不适地甩了甩,匆匆丢下自己的宣战:“神陨秘境里见,这一次,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想象中的霸气没了,脾气不好的屠红缨没忍住又回头狠狠瞪了坏事的小孩一眼。
真是卑鄙,死对头竟然学会了用这种损招来恶心她!不就是有个孩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群散去,公西越抱着胳膊把千堵在角落。
在这一刻,她真的很后悔没有强行把擅长带孩子的温寻真一起带来。
“你为什么要喊她叫爹”
“她有红头发!红色头发的坏爹!”
“呵,那群和尚你也叫爹”
“没头发的爹!”
“你以前管你干娘也叫爹。”
“银色头发的爹!”
“……”
公西越揉揉眉心:“不准再叫任何人爹了!”
千思考片刻:“可以叫娘吗”
公西越:这孩子胡乱喊爹娘的习惯到底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