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扎成无数小辫子,迎着微风摇曳,林苍远的两只眼睛牢牢锁定王峻。
“这才多大年纪,真有可能稳定掌握意的使用吗?”
王峻微微侧头,两条眉毛向内挤压。
林苍远轻微咳嗽一声,“我没有刁难的意思,只是有点接受不了。”
“我也觉得不好接受。”
林觉心双手合十,紧绷的面皮寸寸放松,表情恢复自然。
轻声叹了一口气,他说:“王峻小友,你掌握的意到底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王峻嘴唇没动,牙齿轻微打开,喉头还未彻底动起来,声音还不曾发出。
这时,孙鹿棠传音入密,直达王峻的耳朵:
“关于真意不必藏藏掖掖,尽可以放心大胆展示出来。”
“老夫一生的无敌路,所有体悟汇总成一句话――”
“唯有经受风雨洗礼,方可有所成就。”
王峻微不可查地点头,心中隐约有所悟。
凝练神兵真意,最好的路莫过于无敌路,无敌指的并非镇压天下,而是绝不屈服的钢铁之心。
心念无敌,无所畏惧,真意尽可展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嘴角掀起一抹微笑,王峻闭上双眼,全身化作纯水。
他保持原本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右手手肘抵住桌面,五根手指自然张开。
衣服的领口挺立,袖口的云纹清晰可见,每一根头发丝都如雕刻般精致。
此刻,水流构筑了他的身体,却保持着极致的平静,就像天山之顶的镜湖。
王峻口鼻呼吸顺畅,眼睫毛轻微颤动,眼皮徐徐抬起。
那双明亮的双眸在纯水状态下显得精明剔透,就像世间最纯净的宝石。
哒!哒!
右手食指轻敲桌面,反作用力传导波纹,细小涟漪顺着王峻的手指传导开来。
指尖,指节,手掌,手腕,肘肩、躯干、头颅、余下三肢……
涟漪的扩散搅动了水的宁静,王峻体内的水流汹涌澎湃。
哗啦~~~~~~哗啦~~~~~
纯水仿佛掀起了惊涛,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化作落雨与飘雪。
紧接着,他的身体凝结冰川,微凉的寒霜透体而出。
生命与死亡的交替,似乎就藏在水流的变迁之中,带有一种莫名的震撼。
孙鹿棠眼底闪过精光,身体不由自主前倾。
“有意思,王峻小友的天资果然不凡,这道真意似乎比我第一次见到还要更加玄奥。进步速度实在够快。”
说这句话时,孙老爷子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偏转,眼角余光刚好掠过孙不悟的面庞。
孙不悟不自然的笑了笑,心底暗道王峻就是不合常理的异类,根本不能拿来作为比较。
孙老爷子像是学会了读心,翻起白眼,懒得搭理自家孙子,只要有兴致的盯着王峻的纯水之躯。
流转不息的变化,未有一刻停留,霜雪雨冰……
就像一个轮回,无始而无终,有的只是无尽的循环。
这个循环之中万物无常,却又遵循着无常本身的规则。
明确感知爷爷的赞赏之意,孙不悟轻微挠头,询问道:
“阿峻的武道真意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很厉害吗?”
孙鹿棠说:“虽然稚嫩了点,但他领悟的实在太早。”
“我原本以为他最多能够让心灵之中的真意种子发芽,将自己领悟的真意附着在某一种特定的攻击中。”
”比如说刀客的拔刀斩,或者剑客的绝命剑,又或者刺客的舍身一击……”
鼻翼微微收缩,吸入空气,微凉的氧气压入肺叶,孙鹿棠感受着夜晚的凉风,说道:
“可是他超出了我的意料,没有把自己的真意寄托在特定的某一招之中,而是达到了行走坐卧,一举一动,一心一念,皆蕴含真意的自在妙境。”
“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意!”
孙不悟似懂非懂,惊魂交织的眼瞳里充满迷茫。
迫切的想要弄明白“意”,却偏偏求而不得,他几乎就要陷入心中的魔障。
孙鹿棠的手指搭在孙不悟的脉门上,渡入无形气劲。
闷哼一声,孙不悟整个人清醒过来,从魔障中挣脱。
嘴角流淌一缕鲜血,他睁大眼睛,想要进一步仔细的观察王峻体内的水流。
孙鹿棠伸手遮住孙不悟的视线,“不要看了,忍住。”
此时此刻,孙不悟如坐针毡,心底好像有100只饿了整天的狸花猫,四处抓挠。
但他知道自家老爷子的用意,不去观察此刻的王峻,便是不希望他走了捷径,直接学习王峻,然后领悟一个似是而非的意。
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孙不悟索性收拢了自身的全部感官。
不看不听不闻不碰……
“孺子可教,”孙鹿棠眼角的鱼尾纹淡去少许,手掌拂过白色长髯,“能忍得住诱惑,方可踏足别人难以步入的高山。”【1】
【6】
【6】
【小】
【说】
另外一边,林苍远张开嘴巴,却变成了一个阿巴怪,半天无法说出话来。
作为LV4的超凡者,又是林家当代家主,知晓茫茫多的核心机密,更接受过林青云遗留的传承。
他的一身实力基本上就来源于一双拳头,给个不恰当的比喻,林苍远就像低配版本的孙鹿棠。
认出王峻体内流转的意,不是雏形,不是真意种子,而是真真正正可以驾驭的“意”,自在且随心。
“果然没错,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首领之位。”
林觉心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两只手掌按穿了餐桌,留下两个并排的掌印――上下通透,可以清晰看见地面。
“这枚玉佩非你莫属,”林觉心手掌一挥,剑形玉佩飞向王峻,“玉佩总共有三枚,你既然获得了那一位的传承,便已经提早掌握了一枚,这枚也给你。”
“我说过,有些责任我不愿意担,没必要抢给我的头上扣帽子。”王峻微微皱眉,体内汹涌的意流转如潮汐。
他的生命灵韵总量与林觉心的生命灵韵总量有一定的差距,但是,意的存在足够抹平这份差距。
不见王峻有任何动作,玉佩倒飞而回,重新落到了林觉心的手里。
林觉心微微愣神,“你都还没听我说完玉佩代表着什么。”
王峻没有说话,起身要走,步子刚刚迈开一半。
“哈哈哈,”孙鹿棠大笑出声,“听都不带听的,这才对老夫的胃口!”
林觉心嘴角抽搐,眼神无奈,“拜托别在这个时候捣乱,我这是上赶着给他送东西呢。”
“老子知道。”孙鹿棠不怀好意的瞥眼,转头望向王峻,“林家的老家伙坏的很,玉佩乃是林家的信物,他把这玩意给你,就是想把你和他们林家捆绑在一起。”
“都说别捣乱了,”林觉心赶忙纠正道:“三枚玉佩便代表着三个首领候选名额,你能拿到其中之二,只需再找回另外一枚,就能三者合一,前往代行者消失的传承地。”
抱歉,不是很感兴趣……王峻的念头升起,唇齿翕动,正在措辞准备拒绝。
这时,林觉心压低声音,说道:“那块密地涉及人王。”
声音不大,还用了特殊的方法进行遮掩,只有王俊一个人能够听见。
瞳孔猛然收缩,脖颈的汗毛根根炸立,王峻猛然转头。
“不是胡编乱造吧?”
三根手指并拢,直接对准天花板,林觉心说道:“绝对不是,此事详细记录在家族族谱上,而且明确标注了消息来源乃是始祖林青云亲口所言。”
“你们林家一直都在追寻?”
“差不多吧,不过因为玉佩缺失了一枚,实在没有办法定位。”
“嗯?”
“反正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只能这么告诉你。”
林觉心凑到王峻的耳根旁,快速又简短地说了一些话。
代行者的三名首领,分别是风不觉,林青云,莫三问,三人的天赋的确出众,但若是依靠自己,未必能够在那种黑暗的年代之中,为人类开出一条血路。
要知道,那个时候日之历的荣光已然消失,绝大多数人族强者都不在世,永生议会却在黑暗之中滋生蔓延,成为了庞然大物。
各种各样的伪神割据整颗星球,形成了无比的黑暗与混乱,无论强大还是弱小的人类都是乱世中的草芥,性命不值一提。
代行者的三位首领之所以能够快速觉醒,便是因为共同找到了一块密地,从中得到传承,并且获得了足够的资源。
那块密地并不小,反而是一座庞大的浮空岛,好像存在海浪之上,又似乎游荡于虚空之中,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只不过,三人同时受到了感召,身体与意识同步完成穿越,来到那座岛屿之上。
根据林青云的些许描述,那座岛屿仿如仙境,仅仅是在其中呼吸睡觉吃饭,就能有条不紊的提升自己的实力,还有难度逐级提升的机关木偶帮助检测实力,更有一个核心智脑,调配着岛屿上的种种超凡资源。
最关键的是,林青云、风不觉、莫三问都没有得到那座岛屿上最核心的事物。
他们只是从智脑的记录中得知那件事物与人王相关,乃是重中之重。
永生议会的议长一直都在寻觅,却苦苦无法得到。
“找到那座岛屿,我们才有更多的获胜可能。”林觉心再次递出剑形玉佩,“那毕竟是一个最辉煌时代的最强者留下的宝藏。”
沉思三秒,王峻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道林觉心透露的信息。
他没有从中找到明显不合逻辑的漏洞,于是,轻轻嗯了一声,摊开右手掌心,接过剑形玉佩。
“从今以后,林氏一族必将全力支持你。只是希望当你找到第三枚玉佩时,别忘掉我们林家。”林觉心笑容和煦。
音调上扬,眼神古怪,王峻道:“你就那么笃定我能找到?”
“我有预感,这个时代的浪潮多半都会围绕着你,”林觉心浅笑,双手合十,“若是你无法找到第三枚玉佩,那么其他人也不可能找到。”
…………
晚上九点,天冬酒楼的宴席结束。
林家宅邸西南角的书房内,林觉心背负双手,站在落地大窗前,眺望天上明月。
“老祖,你给出的那件信物如此重要,真的合适吗?”
林苍远就在林觉心身边,眉宇间还有几分忧虑。
“收回来也没有意义,玉佩里的东西已经被取走。”
林苍远张了张嘴,还想说点啥。
林觉心提前开口,说道:“你觉得让幼薇和王峻皆成夫妇,怎么样?”
噗呲~~~~~~~~~~~~~
林苍远喷出一口口水,脑海里的思绪瞬间阻断,忘记了自己想要追问的话题。
“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吗?他和她到底有没有搞头?”
林觉心侧转身体,正对林苍远。
“您为何这么问?”林苍远擦了擦嘴角。
林觉心耸肩,“家里和外面,很多人都说过,我林氏嫡女幼薇全身上下被一个男人看光……”
面部表情僵化,个性的胡茬蔫吧,林苍远额头渗透晶莹。
汗!爆汗!瀑布汗!成吉思汗!
林苍远边用衣袖擦拭额头,边说:“您别听底下那帮小崽子乱嚼舌根。”
林觉心不说话,双眼直勾勾盯着林苍远。
一秒,两秒,三秒……
林苍远脊背似有佝偻,肩膀略微垮塌,胸腔共鸣带动的发声明显小了三倍。
“也许吧。”
“行!有可能争取就更好。”
“可是,她的超凡等级不够高,王峻又天资太高,两人未必可以长长久久。”
“你脑子瓦特了?这是男女情爱,又不是升级打怪,为什么一定要并肩而行?”
“可是……”
“没有可是,强者自古以来都是孤独的,我只问一句,你觉得王峻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苍远保持沉默,不知道是不愿回答,还是不想。
林觉心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个问题!”
收回一根手指,他继续道:
“第一,他是不是能力与潜力并重,堪称年轻一辈第一?”
“是。”林苍远点头,以往或许还不敢确定,但今天见过了王峻展露的“意”,他没有办法不认同。
林觉心收回第二根手指,再问:“第二,他崛起以来,可曾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不曾。”林苍远摇头,看过多份报告,都是关于王峻的其中还有一份汇总报告,点明了王峻的品性――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收回第三根手指林觉心,说道:“第三,我林家嫡女林幼薇是不是被他看了个精光?”
不止是看,全身上下都……林苍远眼神复杂。
“行,你不用说,这个答案我知道了。”林觉心轻笑一声,“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林苍远:(⊙?⊙)、、、
林觉心轻拍林苍远的肩膀,“就这么定了!你这个当爷爷的,负责她的思想工作。”
林苍远嘴唇开合,喉头却如砖头堵住。
林觉心:“不用搞太多花里胡哨的伎俩,等她出关,直接谈话,让她知道她的孽缘到底有多优秀。”
林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