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夜里吃完晚饭,孟宗主看到手拉手离开的娘俩问吟风:「辰安今晚没有功课?」
吟风道:「牧先生近来被他娘子磋磨的形容潦倒,有些顾不上我们少主……」
孟棠蹙眉:「那叮嘱辰安不要玩的太晚早点回去睡觉,明日让几位堂主轮流带他的课业。」
吟风想了想衔月宗的那几位堂主,要么是目不识丁的,要么是武功路数太过邪门的,要么就跟红狐仙儿似的,心思不用在正途上的,要让他们教,能教出个怎样的少主啊……
「怎么?」
「哦!」吟风又道:「少主今晚要住飞来阁,不回去了。」
男人蹙眉看他,又再次确认:「住飞来阁?」
「嗯!」
男人缓缓咬紧后槽牙,这沈玉凝可真会给他找不痛快,他给她建的飞来阁,自己都尚未登堂入室与她共枕而眠,反被这小东西抢了先。
心中哪能痛快,但当他起身大步往外走,吟风问他是不是也要去飞来阁的时候。
身为宗主的尊严自然不可能承认。
「我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是!」
于是吟风便站在原处,目睹他家宗主随便走走还是走到了飞来阁。
飞来阁中没有烧炭,但建阁之初在墙壁和地砖下铺设了火龙,因而就算是寒冬腊月里面也温暖如春。
小包子洗了个澡就只穿着件单衣在榻上打滚,见沈玉凝依旧在翻看那张京城的图纸便往她怀里钻。
「娘亲,若是去京城,那你和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迟也不可能拖到过年吧,」她心不在焉道:「我也想让此事速战速决,只是,似乎也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娘亲,若是你们许久都不曾回来,孩儿能去找你们吗?」
「不能,若我们永远都不回来……」
她顿了顿,又看向怀中的小娃娃。
小家伙长得珠圆玉润,瞳眸亮如点漆,满打满算,刚过了六岁的生日,本是个何物不知的年纪,但许是有个不省心的爹,这孩子懂事的有点早。
但就算再懂事,他也只是个孩子,若她和孟棠真的回不来,小包子又该托付给何人照料?
孟家亲眷这边是无人可托了,吟风颂月虽值得信任,但他们到底年少,将来也要娶妻生子,何必叫个孩子拖累?
给她爹?
到那时,武林盟定然不会为朝廷所容。
给白禹?
更不行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对白禹的信任少的可怜。
「对了,你之前跟我说,白禹的武功远在石容之上?」
小包子想了想,随即摇头:「孩儿只说,白禹的内力比石容高,武功如何,待他二人比过才能知晓。」
「内力高不就是武功高吗?」
「那可不一定,爹爹常说,修内而不修外,内力再高也只能劈山凿石,内外兼修方可使精妙的功法运转自如,无论使刀还是使剑,也就没那么多区别了,都能得心应手。」
这便是孟棠能习百家功法于一身,睥睨天下武学的原因。
只是,要做到像他这样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白禹的内力,比你爹的,还要高吗?」
小包子想了想,点头。
沈玉凝愕然一惊,纵然她对江湖不甚了解,但也清楚的知晓,放眼整个江湖,内力能在孟棠之上的人少之又少,大多还是一些江湖前辈。
要么像她爹这样不问江湖琐事的,要么就像纪飞玄那般已经作古的。
同辈之中,哥哥若活
着,说不定和孟棠打个平手,但白禹……
「不可能吧……若这么说,白禹的内力岂不比哥哥还要高……」她喃喃自语道:「他还有别的师父?」
记忆中,白禹的武功都是她爹沈浪和哥哥沈玉龙所授,若真有这么好的内功心法,哥哥为什么不自己学,为什么只教授白禹?
「有别的师父也不奇怪啊,孩儿就有好多好多师父!」小家伙掰着手指头数:「爹爹是我师父,吟风颂月也是我师父,还有牧先生,各位堂主,对了,剑仙传我识人之术,他也是我师父吧?」
「嗯……都是你师父……」沈玉凝敷衍了一句,又开始仔细回忆她和白禹相处的点点滴滴,若是白禹真有别的师父,他们整天都在一起,不可能发现不了。
难道白禹真的像江湖话本子里所说的,幼时曾掉下悬崖捡到秘籍,有过一段奇遇?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你怎么跑过来了?」
「爹爹!」
小包子惊呼一声直接躲在了沈玉凝背后,怯怯看向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
男人看了一眼儿子,又看向沈玉凝:「他已经这么大了,你还这般纵容他。」
「我……是小包子最近老做噩梦才想跟我睡的!是不是小包子!」
儿子忙不迭点头,十分配合:「是啊爹爹,孩儿一想到你们要去做危险的事情,孩儿就会做噩梦!」
「既如此,让吟风颂月陪你睡。」
「啊?」小家伙一脸失望,求助般看向他娘。
沈玉凝讨价还价:「就一晚,问题不大,宗主不如……」
「不如什么?」
「假装你没来,没看见?」
「……」孟宗主心塞,再次看向儿子,目光严厉:「穿好衣裳,回去。」
小家伙的眼底立时弥漫上一层水汽,泫然欲泣,这可把沈玉凝心疼坏了。
「那……孩儿明日再来找娘亲玩……」
他摸到自己的小衣服小裤子,谁知刚要穿戴,就脸色一白,痛苦的咬住唇瓣,嘤咛一声唤道:「娘亲……」
「小包子!」沈玉凝大惊,连忙将人抱入怀中:「没事吧小包子?」
「我……」这一瞬间,小家伙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整个人看上去痛苦极了,甚至哽咽着哭了出来。
孟棠虽是个严父,但见儿子如此亦疾步上前:「秦刚烈不在这,你玩这一套可没用。」
沈玉凝震惊看他:「你都知道!」
知道又如何,还不是要陪他演戏!
「娘亲……」小家伙看上去痛苦极了,嗷的一声就哭出了声,甚至还扑进她的怀中呜咽。
「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定然又是装的。」
沈玉凝瞪了男人一眼:「他没有,他肯定哪里不舒服!」
「我,我牙疼……」小包子刚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捂着半边脸喊叫:「娘亲,我牙疼,怎么办,怎么办,好疼啊娘亲!」
「……」
孟棠脸色一沉,那表情比看到儿子装病还要精彩:「你又从哪里吃的糖!」
「啊――娘亲!牙疼!牙疼!怎么办!好疼――!」小家伙只一味的往沈玉凝怀里躲着哭喊,就是不说糖是从哪里来的。
孟棠抓着他的手腕要把他拽过来,沈玉凝却一把拦下:「你现在问这糖从哪来的还有什么用,孩子牙疼,想想办法啊,有药吗?」
孟棠蹙眉,出门唤人取药。
小包子还在嚎啕大哭,简直哭的沈玉凝肝肠寸断。
「我瞧瞧,哪颗牙疼?」
她想掰开孩子的嘴看看,但小包子刚把嘴张开就又大哭起来。
「好疼,娘亲,救救我,好疼,好疼啊――」
「没事没事,药马上来了,娘亲讲故事给你听?」
「我不要听,好疼,真的好疼啊!药怎么还没来啊!我要吃药,爹爹!」
「早知道会牙疼你还吃糖!」孟棠斥道:「不让你吃,你还偷偷的吃!我看你还是疼的太轻!」
「啊――」小包子哭的更甚,疼的狠了还用手拍打自己的腮,嘴里一个劲的喊着疼。
沈玉凝拦着他不让他打自己,再看那腮已经飞快的红肿起来,满脸泪水,着实可怜。
「也怪我,还偷偷给你买糖……」
「不吃了,不吃了,孩儿再也不要吃了,都拿走!把天下所有的糖都扔掉!都扔到河里去!」
沈玉凝知道,恐怕他上次牙疼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包子哭闹的功夫颂月已经急匆匆的送药过来,那是一丸黑色的小药,需要咬在牙齿间便能慢慢缓解。
沈玉凝给小包子含进去,他一边含泪咬着药丸一边哭道:「好苦啊娘亲……」
「那你是要苦还是要疼?」
于是,小家伙老实了。
含着药丸窝在沈玉凝的怀中抽噎,半晌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她抬手给儿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抚上他依旧红肿火热脸颊心疼不已。
「娘亲……」小家伙有气无力道:「不疼了……」
「不疼就好,睡吧。」
「但是好苦……能不能给我一颗糖啊……半颗也行……」
「……」
沈玉凝自认是见过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但第一次见到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的,直接二话不说在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糖没有!巴掌要不要!」
孟棠冷笑:「你看,他就是这般!」
「可是真的好苦……」小家伙又委屈道:「反正有药啊,就给孩儿吃一颗糖吧……」
「是药三分毒,若吃药真能治得了你的牙,那你爹如此费心管你做什么?」
小家伙不吱声了,又往她怀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