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她怒吼着,一把抄起桌上的烛台就向白禹打去,后者甚至都没打算躲,当头被她敲破脑袋,鲜血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刺目的红,令沈玉凝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哈!白禹依旧在笑,好像并未感知到疼痛:盟主,盟主别生气,属下可以死,属下会死的,多亏沈大哥当年没有练这邪门的武功,那骑龟仙人一定是败给沈大哥心生怨念,这才给了沈大哥一本《洗髓玄功》!那功夫邪门,只要练了就活不久了,属下活不久了盟主,您别生气,用不了几年,属下自己会去死的!
沈玉凝再次震惊的向他看去,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你练这邪功就是为了杀我哥?为了杀那些江湖前辈给先帝报仇?只因当年他们没有对先帝施以援手?!
是啊盟主。
白禹点头,一脸真诚。
但沈玉凝却觉得这张布满血水,且苍白的毫无人色的脸恍若青面獠牙的鬼魅。
她想过许多可能,想过白禹隐瞒自己内力的许多原因,许是藏锋,许是另有名师,许是为了将来一鸣惊人。
但她从未想过,他兴许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呢?
还不够吧?沈玉凝问:你杀了我哥还不够,是不是还要将我,将我爹,将武林盟斩尽杀绝!你才满意?
不不,白禹连忙摇头:盟主,属下对您没有任何仇恨,属下敬您爱您都来不及呢!
他说着,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将衣袖扯破,从里头掏出一支颜色黯淡的金簪:盟主,属下当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就对盟主心驰神往,这金簪,多少年了,一直带在身边……
他说着还露出一个局促的笑,细细抚着手上的金簪,指尖的血将其沾染又连忙在衣上蹭掉:您还记得吧?武林盟拮据,您让属下把金银首饰卖掉,但属下看得出,您最喜欢的就是这只喜鹊梅花簪,属下也觉得,您戴这支金簪的样子最美,所以属下便偷偷留了下来,还拿自己的小金库给沈大哥,说是卖金簪的钱……
他对着金簪吃吃傻笑,似乎又回到那日,暖风斜阳,他掏出银两的时候肉疼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只因属下,想,想在将来再看您把这支喜鹊梅花簪戴在头上……
说着,他异常虔诚的,双手捧着金簪递送到沈玉凝的面前。
就算再宝贝东西一旦被他沾染,沈玉凝都觉得无比厌弃,根本不打算去接,可当她看到那支金簪的时候,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闯入脑海,迫使她下意识将金簪抓在手中又紧紧贴合于心口!
这支簪子此时在她眼里不再是件没有感情的金银器物,也不再陌生的与她毫无关系,这是当年孟家下聘时孟棠亲手为她戴在鬓边的喜上眉梢!
喜鹊是用极细的金银丝线穿着各色珠玉编攒,梅花是打磨了极薄的金片,起伏有度,饱满光亮,花蕊则缀着细微的宝石,行动间还会微微发颤。Z.br>
这是孟棠给她做的簪子!
他又是拜师傅又是挑材料,琢磨了大半年才做出这么一支,他还说练功受的伤都没做这支簪子受伤多!
锉金片的时候磨破手指,穿宝珠的时候扎破手心,每一处细节都力求完美精致这才有了这样一支栩栩如生的喜上眉梢!
但她却把这一切都忘了,忘的干干净净,还要将这支簪子卖了。
她竟开始有些庆幸白禹对她存有几分爱慕,没有真把这支金簪卖掉,否则就算找回记忆她也会自责半生。
盟主,您,您把金簪戴上看看,属下还想看您再戴一次。
他半是讨好的向她看去,脸上的血渍开始干涸凝固,使他的表情更加狰狞。
沈玉凝摇头:我会戴,但不是给你看。
白禹的笑容跟那血渍一起凝固,他眨眨眼,缓缓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保管了五年的簪子……是个笑话……
谢谢你没有卖掉它,但这依旧不足以抹去我对你的痛恨!
好……好……白禹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属下相信,盟主迟早会戴给属下看的。
你要去哪!
属下当然要回去,盟主知道吗?孟棠,他快要急疯了!白禹一脸狰狞道:他要举衔月宗之力对抗孟隽的数万兵马!您猜,他们兄弟二人谁生?谁死?亦或者,两败俱伤!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恨武林盟跟孟家有什么关系!
盟主忘了吗!当年是谁将先帝逼走江南!白禹咆哮:孟家该死!武林盟该死!京中百官更该死!偌大一个天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没有!
沈玉凝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此时的白禹让她倍感恐惧。
这个世道早就腐朽溃烂!留着做甚?白禹张开手臂大声宣布:就此覆灭,以天下人为祭!不枉我来过一遭!
言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沈玉凝呼吸急促,再次拿起那铜铸的烛台扑向白禹。
然而,这一下她没能得逞,白禹反手擒住她的手腕,但听咔嚓一声,手腕上的疼痛直通脑仁瞬间逼出她一身的汗,也让那烛台咚的一声坠落在地。
白禹提着她的腕,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颤抖惊惧,一把将人抱在怀中:对不起盟主,对不起,我没想要用这么大的力气,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对不起!
你滚!滚开!沈玉凝用另一只手拼命捶打着他,极力挣脱。
对不起,白禹慌乱之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底还有泪花闪烁:属下不该用这么大的力气,属下不该,盟主明明不会武功,对不起,对不起!属下去找大夫!找大夫!盟主别生气,别生气!
他安抚着沈玉凝,踉跄着退出后殿,出去便大声呼唤:孟隽!孟隽!孟隽你给我滚出来,快找太医!找太医来!
孟隽在正极殿中听到他的呼唤以为他终于撑不住了,没想到一赶过来便被他拽着衣领命令:找大夫,盟主受伤了,我不是故意的,她一定很疼,一定很疼,我不是故意的,孟棠总会伤她的心,总会让她哭,所以我不想让她哭,但我还是搞砸了,快找太医,找太医!
你疯了吗!孟隽欲要将他推开,却被这个重伤在身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甩了出去,撞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我让你找太医你听见了吗!找太医!否则,我下次来,就是取你的命!
孟隽的身体好像要被摔散了一般,他用力摇了摇头,却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几次没能成功从地上爬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白禹早就已经不见。
他真打算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吗!拍拍头,孟隽又活动了一下腿脚,前段时间才在弟弟的手上受过伤,现在又遭这么一下,一把老骨头似乎真有点撑不住了。
原本还在和白禹赌气,并不打算听从他的话去给沈玉凝找太医,但思前想后,于情,沈玉凝是他的弟妹,杀了父亲弟弟已经不能原谅他,若再杀了弟妹,弟弟必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于理,有沈玉凝在手,就算白禹刺杀太子失败他也有谈判的筹码。
于是便召了部下去找太医,没想到宫中真有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太医。
当他带太医去见沈玉凝的时候,便见她正坐在地上端详着一枚金簪,白禹满脸是血,她身上却没有血渍,看不出是哪里受伤。
你怎么样?伤了何处?
沈玉凝听到这个声音抬头看向来人,峨眉微蹙:手腕断了。
孟隽原本已经做好被她怼的准备,却没想到她能回答的这么平静,便让太医为她查看。
在太医查看包扎的过程中,她虽然痛的面目扭曲却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隐忍的,固执的,一边看太医包扎,一边死死攥紧另一只手上的簪子,直到骨结泛白。
您……那太医战战兢兢道:您要是觉得疼尽管叫出来吧,叫出来就没那么疼了。
不……她嘴角流下一丝血丝,那是她无意间咬破的舌头和牙床上的血:有人,比我还疼……
她这算什么,在她离开的五年,孟棠曾无数次保受疼痛的折磨,每一次都比她的腾要剧烈百倍千倍!
每一次,这样的疼痛都足以将他送进地府,但他挺过来了,无非是坚定的相信二人终会有重逢的一天。
没错,她也相信,他们会再重逢,在此期间,所有的痛苦都不算什么!
呃!她深喘一口气,随即瘫坐在地上。
太医擦了把汗:好了,下官已将断处固定,二夫人近日尽量不要动这只手,饮食方面多做补养,一个月后便可拆去固定的绑带。
沈玉凝忍下疼痛又看向太医:你认得我?
太医战战兢兢的看向孟隽,见对方没有说什么,便小心说道:下官见您长得像孟府的二夫人,一时失言……
是我,沈玉凝笑道:我是刘娇娇,孟棠的妻子,我们以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