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入夜,但梁思婉并没有睡。
最初因为白日霍莲不在家,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被安排白日歇息,虽然后来不需要了,但她的作息也没调过来。
白天睡还是晚上睡也没有区别。
霍莲在家与不在家也没区别
反正他也不跟她一起玩。
梁思婉坐在床边,将花牌木然又认真地摆好。
脑子里偶尔闪过将牌摆出个什么形状的念头,大多数时候她的脑子都是空空。
死静的夜色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有人在奔跑。
好吵啊,梁思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并无其他触动,也浑然不在意,但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撞开。
夜风瞬间灌满室内。
垂纱帐子陡然飞舞。
梁思婉身前摆着的花牌也飞起来,她不由眯起眼,看到有人影如飞舞的花牌,瞬间到了她身边。
一只手将她揽起来,同时又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脖颈上。
手几分凉意,让人肌肤战栗。
耳边是朱川的大喊声。
“别动她!”
室内的风在一瞬间又散去,梁思婉木然的视线微微转动,看到站在身后的女子。
烛火照耀下,肌肤白皙,面容秀丽。
见她看过来,女子对她微微一笑。
梁思婉木然的眼中瞬间迸发神采:“是你啊。”
紧接着声音倾泻。
“你是来杀我的?”
“上一次我去杀你,现在你来杀我。”
“你真是个好姑娘。”
来杀她就是好姑娘啊,七星再次笑了,问:“你真的很想死啊?”
“谁不想死呢?”梁思婉笑着说。
朱川已经冲进来了,手中握着刀,屋子四周也围满了兵卫,弓弩在夜色里闪着寒光。
“七星!”他喊道,“你要是敢伤她,都督不会放过你的!”
七星,她叫七星啊,梁思婉心想,但旋即抛开,叫什么是谁都不重要。
“你快点动手啊。”她急急说,“这些人很厉害的,他们绝对能杀了你,他们根本不管我会不会受伤,只要死不了,断了胳膊断了腿都不管的。”
她又摸了摸抓着自己的七星的手。
“你没兵器啊。”
“算了,不管了,你掐死我吧,动作快一点。”
“你力气小的话,把床帐子扯下来勒死我――”
听着梁思婉指挥着自己怎么杀她,七星叹气:“你为什么想死呢?好多人都活不了,你能活下来很不容易的。”
梁思婉兴奋急切的神情一顿,看着七星,眼底瞬时弥散冷意。
“你。”她冷冷说,“这才几天啊。”
才被霍莲抓来几天啊,就不想死了?
她满眼冷嘲,忽地双手向七星抓去,人也变得癫狂。
“你不想死,你杀我了,你要是不杀我,我就杀了你。”
两个女子更厮缠在一起了,朱川将手中的刀攥了攥,身边的兵卫低声询问:“要哪个死?哪个伤?”
乱箭齐发,也是能保证让一个存活下来的。
朱川咬牙,按理说当然是婉婉小姐伤,那个女人死活谁管!
但――
他迟迟不敢张口。
嗯,毕竟这个女人真的很厉害,临死的时候也说不定能把婉婉小姐害了。
慎重,要慎重,慎重的视线里七星身形一转,扯下了一角床帐将梁思婉缠裹。
眨眼梁思婉就宛如蚕蛹被扔在床上。
动作还挺娴熟。
朱川闪过一个念头。
“梁小姐,我要去北境了,所以来跟你说一声。”七星说,“当年你父亲主修的防御长城坏了,虽然你父亲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事物并不会消失,我们会把它修好。”
梁思婉一丝失神,似乎有遗忘很久的记忆翻上来,但很快再次被愤怒填满:“关我什么事!”
七星柔声说:“那应该也是你熟悉的所在,就想跟你说一声,这世上虽然你失去了很多熟悉的事物,但也还有很多还存在。”
梁思婉怒喊:“那又如何!”
七星神情一顿,想了想,认真说:“的确不如何。”
这回答让梁思婉更加愤怒,尖叫:“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疯子!你是不是傻子!你快杀了我!”
她已经癫狂了,不管说什么也不会听,七星向后退去,退到了朱川身前。
朱川的刀对着她。
“她好像不喜欢听我说话。”七星说,“你安抚一下吧。”
谁会喜欢听她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说话多气人吗?也就都督脾气好忍下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来刺激婉婉小姐!”朱川将刀再向前,吼道,“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们日子过得好?”
七星惊讶:“你们的日子哪里过得好?”
你看,气人吧!
“要你多管闲事!”朱川吼道,向前挥刀,“你个墨徒!你日子过得又好到哪里去!”
七星侧身避开,并不在意朱川的骂,问:“那我能不能――”
竟然还敢有要求!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是个人都不会如此无耻!朱川气疯了:“你再不走,今日就别想离开都察司!”恨恨挥刀向她噼了过去。
七星避开刀尖,旋身而去,撞破一旁的窗,窗边的兵卫们举着弓弩,但因为朱川还没下令,一时也没有放箭。
脚尖轻点,人翻上了屋檐。
“放箭――”
朱川的声音随之响起。
箭失如流星般飞向夜空,铺天盖地,但又旋即被夜色吞没。
…….
…….
霍莲回来的时候,内宅已经恢复了安静。
梁思婉躺在床上还被裹着,身边被摆了一堆花牌,还摆出了花朵的形状,似乎是她还在继续玩牌。
“都督你不在,我不敢给解开。”朱川小声说,又再次愤怒,“你都没看到那女人把婉婉小姐气成什么样!”
就好像刚来家里的时候。
他吓死了,根本不敢解开,万一控制不住,婉婉小姐一定会伤了自己。
“她要去北境寻死,就自己去,怎么先要逼婉婉小姐去死。”
霍莲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走过去将梁思婉身上的裹布解开,梁思婉顺势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并没有大喊大叫发狂,似乎先前的事从未发生过,她懒懒躺在床板下,伸手在床上抓了一把,将花牌抓过来洒落自己一身。
“思婉。”霍莲看着她,“别往心里去,她…..”
他停顿一刻。
“她跟我们不一样。”
梁思婉发出一声笑,躺着将花牌在手里一张张摆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她说,“一样都要死。”
花牌在手里看似胡乱摆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高高低低,蜿蜒起伏。
梁思婉的视线有些模湖,隐隐看到记忆里有什么类似的形状。
“婉儿,看――”
耳边有遥远的声音回荡。
“这就是一道新防线,它虽然是死物,但将与我们并肩共存,守卫着边境。”
随着这道声音,又有清脆的女声声音传来。
“父亲,我也与你并肩作战,守卫边境。”
这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这是谁?这是谁?梁思婉莫名战栗又害怕,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朱川吓了一跳,人就要扑上来,但坐在床边的霍莲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梁思婉。
梁思婉也没有再有发狂,只是将手中的花牌扬起,砸在霍莲的身上,落在自己的身上。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有熟悉的存在!
一切都没有了!
……
……
“七星!”
京城外夜色笼罩的原野上,一处废弃的破庙前,高小六对着远处挥手。
昏暗的夜色宛如被噼开,有人影冲破夜幕,眨眼到了眼前。
她稳稳站定,疾风犹自让衣裙飘荡。
“你不用特意来送我。”七星含笑说。
高小六叹气:“我何止想送你啊,我想跟你一起去。”
七星要说话,高小六又抢先开口。
“但我知道,我驻守后方才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七星笑了,点头:“有小六在,我们才能一心一意。”
高小六叉腰得意:“没错。”
七星再次一笑。
“还有,刘宴那边无需担心。”她说,“他与我母亲是旧相识,愿意看我们墨门践行墨圣之道。”
高小六先是惊讶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难道,你母亲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虽然人人都说刘宴与高财主的过往,他也问过父亲,父亲虽然也这样所,但从不说细节。
原来救命恩人另有他人。
原来刘宴只是将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分给了墨者。
怪不得看起来对他们似乎很友好,又很厌恶。
高小六撇撇嘴:“对谁有恩就报谁呗,移情真是傻死了。”
结果被他父亲利用,反而处处刁难真正救命恩人的女儿。
“他一定没脸见你。”高小六兴致勃勃提议,“你对他一定不要客气,要狮子大开口!”
七星笑了,忽地啊呜一声:“已经大开口了!”
一向神情平静地女孩儿,突然做出一个鬼脸,一瞬间宛如星尘落在她脸上,灵动耀目。
高小六看得一怔,忍不住摸了摸鼻头。
“掌门真好看。”他说,下一刻忙又纠正,“我是说,掌门真厉害!”
七星伸手轻轻托扶脸颊,一笑:“我也是很好看。”
高小六也再次笑了,认真看着星光下女孩儿弯弯笑的眼,点头:“非常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