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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血狸奴 10451 2024-02-07 13:04

  拜别几个‘老家伙’,刘胜纵然还没从呆愕中缓过神,也只得强迫自己敛回心神,搀着天子启沿着田埂走到路边。

  不过百八十步的距离,天子启自也不愿费尽周折的乘车,索性便由刘胜搀扶着,漫步朝着不远处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这么一聊,父子二人便从那根老树下,一直聊到了当日深夜・・・・・・

  “当年,先帝病重弥留之际,曾同朕这样聊过一次。”

  “朕如今,虽然还没到‘弥留’的地步,但能趁着精神头还足,就把该说的话说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

  “如何?”

  “聊聊?”

  缓慢行走在田间,听闻耳边传来天子启故作轻松的语调,刘胜只下意识点点头。

  而天子启接下来的话语,也总算是让刘胜明白过来:自太祖高皇帝刘邦至今,除去前后两位少帝的四位皇帝,究竟为何能出三个水准线以上,甚至是堪称‘优秀’的明君・・・・・・

  “就从朕后元最后一年说起吧。”

  只此一语,便惹得刘胜瞠目结舌的瞪大双眼,本就有些错愕的心绪,只更变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后元最后一年!

  什么意思?

  翻译成后世人也能听懂的白话,就是‘朕驾崩之前的那一年’。

  而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从朕驾崩之前的那一年开始说’,从一个封建帝王的口中道出・・・・・・

  “朕后元最后一年,朝野内外,必定是暗流涌动;”

  “公卿大臣大都会惴惴不安,因为朕的身体状况而感到恐惧――恐惧朕驾崩,所带来的朝野动荡。”

  “所以那一年,对你是绝不能错过的机会。”

  “――雪中送炭,永远是最容易收买人心的方式。”

  “而在那一年,在朝野内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未来感到迷茫和恐惧时,太子所展现出来的所有优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

  “犯了错,朝野内外必定会有极大的反应,甚至出现动荡;”

  “可若是做了好事,那就能极大的平抚朝野内外的心神,并不由自主的向储君靠拢。”

  “这,就是皇权交接的开端。”

  “换而言之:从朕卧榻不起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天子;”

  “而朕,则会变成一病不起的‘太上皇’・・・・・・”

  ・・・

  “在那一年,会有很多人或有意、或无意的挑拨、离间我父子;”

  “朕重病卧榻,神智昏聩,也未必就能明辨是非,保证不对你起疑。”

  “届时,你要做的,是权衡。”

  “――既要保证皇权平稳、顺利交接,又要保证不让神智昏聩的朕起疑。”

  “这,是本事。”

  “能把这件事做好,将来才能成为一个‘勉强不算太差’的汉天子。”

  “至少当年,先帝是这么同朕说的・・・・・・”

  听着天子启这前所未有的自白话,甚至是毫不忌讳谈论自己死亡的淡然,刘胜只错愕更甚;

  至于天子启,则是由刘胜下意识搀扶着,一步步走上寝殿外的长街。

  一边走着,一边不忘继续说道:“那一年,朕可能会喜怒无常,甚至动辄大兴牢狱。”

  “届时,你就要多琢磨。”

  “――有些人,是因为他该死,朕才将其下狱;”

  “这种时候,你就要摆出一副‘父命难违’‘皇命难违’的姿态,坐视朕为你扫除障碍。”

  “――还有些人,可能并不该死,只是单纯的触怒了朕,才获罪入狱。”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你就要去把人偷偷救出来;”

  “至少,也要保下其性命,待朕百年,再恩赦其出狱。”

  “但有一点:这些事,你不能让朕――让老迈昏聩的朕知道。”

  “如何把握这个度,也算是对你的考验・・・・・・”

  ・・・

  “那一年,北方的匈奴人、南方的赵佗,肯定也都不会安分。”

  “得知我汉家天子老迈病重、储君少弱未冠,这些豺狼,肯定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北方的匈奴人,很可能会大举叩边,甚至是过城而不下,深入我汉家腹地。”

  “但即便是这样,你也绝不能轻易改变如今,我汉家的军队驻防。”

  “――晁错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外族,是肌肤之患,诸侯,才是肺腑之疾。”

  “被外族抢掠、折辱一番,总好过关东诸侯浑水摸鱼,意欲颠覆社稷・・・・・・”

  ・・・

  “至于南方的赵佗嘛・・・・・・”

  “嗯~”

  “起兵,他是绝对不敢的;”

  “尤其是在吴楚之乱平定之后,岭南,将再也不会有人胆敢率兵跨过五岭北上。”

  “说破天去,也就是拉出他那辆黄屋左纛,在岭南摆摆威风,再私下自称‘南越武帝’之类。”

  “南越的事,你要忍。”

  “但这个忍,和忍匈奴又有所不同。”

  “――对匈奴忍辱负重,是因为我汉家的步兵,确实无法正面击败匈奴人的骑兵,而我汉家有没有足够的战马、足够的骑兵,能与匈奴胡骑抗衡;”

  “所以忍匈奴,是为了等待时机。”

  “而对南越的忍,却并非是因为南越的军队,也像匈奴人的骑兵一样棘手,而仅仅只是得不偿失、没必要的缘故。”

  “南越之民毁关自塞,工商不兴;”

  “南越之农刀耕火种,农产不丰。”

  “其卒,更大都是秦征南大军的后人,虽也算秦人之后,却也早已没了父祖的锐气。”

  “说到底:南越之所以还是南越,不过是赵佗凭着几十年积攒下的威望,镇压越人各部而已。”

  “只等赵佗一死,南越,也就不再是需要我汉家忌惮的了・・・・・・”

  说到这里时,天子启已经是被刘胜搀扶到了寝殿内,于御榻之上轻轻躺靠了下来。

  也是直到这一刻,刘胜才终于从先前的些许呆愕中回过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相较于匈奴,南越对于如今的汉家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隐患。

  如果说汉-匈之间的关系,是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这样的‘不死不休’,那赵佗统治下的南越,充其量就是个烦人的苍蝇。

  你不管他吧,他就嗡嗡嗡乱飞,动不动还咬你一口,弄得你又烦又痒,实在是有些恶心人;

  可要是管吧?

  拍又拍不着,一不小心还得扇自己一巴掌不说,拍死了也得嫌脏。

  所以,刘胜清楚地明白:天子启是对的。

  相比起内治一塌糊涂,却能凭借强大的武力统治草原、统一游牧民族的匈奴,南越,真的一无是处。

  非要说南越有什么立身之本,那也就是秦末乱世,秦龙川令赵佗机智的毁去了出入岭南的交通要道,实现了事实割据;

  待反秦义军覆灭嬴秦、腰斩三世子婴,之后又经过楚汉争霸,决出‘汉太祖刘邦’这位最终赢家,在岭南割据自立的赵佗,早就已经把基本盘打造的固若金汤。

  即便后来,太祖刘邦不经意的发现:在已知世界的边沿,有一个叫赵佗的蛮族酋长居然敢称帝,却也拿赵佗毫无办法。

  ――在这个世代,就连长沙,可都还是尚未尽开发的热带丛林!

  至于和长沙隔五岭相望、位于更南的南越,那就更别提有多么‘不适宜人类栖息’了。

  再加上有五岭相隔,为赵佗的南越营造出了一面天然屏障,这才使得区区一个南越,也成了汉家立国五十多年,却至今都还没能铲除的毒瘤。

  说到底,其实就是三个字:没必要。

  派个十几二十万军队,在南方热带丛林上吐下泻、又病又死,病恹恹跨过岭南,就为了灭掉赵佗那几万野人兵,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有那功夫,将同样十几二十万军队派去北方,都够和匈奴人敞开架势打上一场了。

  反正赵佗充其量,也就是时不时称个帝、坐个黄屋左纛刷刷存在感,只纯粹恶心人,却根本无法对汉家造成实质性伤害;

  再有,便是天子启那句‘赵佗一死,南越便再也不是隐患’,也并不单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父皇是说・・・・・・”

  “南越王太孙:赵胡?”

  轻声一语,便见天子启呵笑着点下头。

  “唉~”

  “赵佗这老不死的,早在秦王政扫灭六国之后不久,便做了秦龙川令;”

  “从秦王政征服岭南,到沙丘之变、二世即立;”

  “从三世子婴被腰斩弃市,到项籍自刎乌江;”

  “再经太祖高皇帝七年、孝惠皇帝八年、吕太后八年、先帝二十七年,还有朕这七年。”

  “――算下来,赵佗那老不死的,当也有九十多岁了吧?”

  “嘿・・・・・・”

  “按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这老不死的,怕也能活个一百多岁。”

  “说不定熬死了朕,都还能再把你小子,也熬到发鬓杂白的年纪?”

  ・・・

  “赵佗活了九十多,王太子赵仲始,早在十几年前、六七十岁的年纪老死了。”

  “如今的王太孙赵胡,也已年过三十,且自幼质于长安,由鲁地大儒傅以诗、书大义;”

  “等赵佗死后,赵胡,肯定是要回南越即王位的;”

  “而赵胡留在长安的妻小,便是赵胡之后的南越王、王太后・・・・・・”

  “这些事,是我汉家从太祖高皇帝之时起,便一直在坚持做的。”

  “――借质子继位,来兵不血刃的解决南越的问题。”

  “将来,你也要多上心。”

  “时不时把南越、闽越等诸外藩质子找来,说说话、聊聊天。”

  “每多说一句,说不定就能让我汉家,少损失一个善战之卒・・・・・・”

  听天子启说到这里,刘胜已是彻底从先前的错愕中回过神,彻底专注于眼前;

  但也恰恰是因此,在听闻天子启又一番极尽淡然,就好似在说别人家的事,而非‘我死后,你要怎么做’的淡然语调后,刘胜并没有再像先前那般,下意识的点下头。

  此时的刘胜,只觉心中一阵五味陈杂。

  刘胜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老头子要走了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但显而易见的是:眼前的状况,绝对不曾出现在刘胜的预料之中・・・・・・

  “朕驾崩之前,也就是这些事了。”

  “重要的,是朕驾崩之后。”

  “――有太后在,皇位就出不了岔子;”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驾崩当日,太后必定会下令长安戒严,随后让你到宣室殿,接受朝臣公卿的效忠。”

  “如果太后没这么做,那你,就要自己做这些。”

  “不用担心这么做,会不会沾染上‘不孝’‘不敬太后’的罪名。”

  “先坐上皇位,再说其他的事。”

  ・・・

  “朕驾崩之后,入葬阳陵;”

  “虽然朕会说‘务必薄葬’,但你肯定不会听,也不能听。”

  “所以,朕的丧葬之物,尽量置办的实在一些。”

  “――能用陶土的,就不要用金、铜;”

  “――能用竹木的,就不要用珠、玉。”

  “厚葬之风,已经在我汉家愈演愈烈,将来更会遗祸子孙。”

  “倡导薄葬、简葬,必须得由天子为天下先。”

  “从朕开始;”

  “你将来,也得这么做・・・・・・”

  ・・・

  “新君继立,朝野难安,自然就要遍封有功之臣,以安百官之心。”

  “――母族外戚贾氏,你要封一个侯;”

  “不用太大,两三千户便可。”

  “――窦氏,不能封新的侯,但旧有的彻侯,都要溢封食邑;”

  “比如章武候,可以溢封千户,魏其侯、南皮侯,则各五百户便可。”

  “除此之外,你的太傅、少保,还有肱股之臣,能封的就尽量抓住机会。”

  “实在不能封侯的,就加官;”

  “再不济,也要赏赐些金、帛、剑之类,不要寒了潜邸心腹的心・・・・・・”

  ・・・

  “太后那边,不用朕多说,你自己明白。”

  “皇后届时,便是太后了,你也得自己掂量着点。”

  “还有你那些个哥哥们,一定要考虑清楚:该下手的时候,千万不要手软。”

  “别做出为了你自己的亲人、就让天下成千上万的人,失去自己亲人的事来・・・・・・”

  ・・・

  “哦,对了・・・・・・”

  ・・・

  “还有・・・・・・”

  ・・・

  “别忘了那个・・・・・・”

  ・・・

  “还有・・・・・・”

  “还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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