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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血狸奴 9543 2024-02-07 13:04

  “舅舅没有!”

  “舅舅对阿彘很好!”

  “太子兄长,实在是误会舅舅了!”

  上林苑,少府冶铁作坊。

  简单参观过几个生产箭羽、刀剑的军工作坊,并浅浅勉励一番匠人们,刘胜便带着弟弟刘彘,来到了作坊群外围的一处凉亭。

  趁着餐食还没烹制完成、还没端到自己面前的间隙,刘胜自也开始旁敲侧听着,试探起弟弟刘彘,对舅舅田蚡的态度来。

  而小刘彘的反应,也果然不出刘胜所料。

  ——对于舅舅田蚡,年仅五岁的胶西王刘彘,尚还抱以十足的信任。

  更准确的说:如今的刘彘,尚且还在田蚡说什么,就乖乖做什么的年纪。

  对此,刘胜既然早有预料,自然,也就早有谋划······

  “阿彘急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问了一句‘田蚡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彘这就开始为舅舅开脱了?”

  “嗯······”

  “难道这田蚡,果真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满是戏谑的一声逗弄,只惹得小刘彘一阵摇头摆手,小脸更是迅速涨红起来,显然是急的乱了阵脚。

  见弟弟如此反应,刘胜却是浅笑着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弟弟通红的脸颊;

  待收回手,刘胜便将上身稍往后一仰,再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阿彘,还小。”

  “有很多事,阿彘都还不知道。”

  “等长大了,就算旁人不说,这些事,阿彘也都能自己想明白······”

  “——我不小!”

  “——我都五岁了!”

  “——再长一岁,就可以离京就藩了!”

  “呵······”

  刘彘一时气急,却惹得刘胜又是一阵浅笑摇头。

  似是纠结的沉吟思虑片刻,便自然的伸出手,将弟弟抱在了怀中。

  “那兄长问你;”

  “——田蚡是个什么人,你可知道?”

  ···

  “——长陵田氏,为什么不单叫‘田氏’,而要在前面加上‘长陵’二字?”

  ···

  “——这‘长陵’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语调澹然,却也隐隐带有些许严肃的询问声,自是让小刘彘微微一慌;

  但在稍昂起头,看见兄长鼓励的目光时,刘彘终还是壮起胆,按照自己已有的认知,尽力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舅舅是长陵田氏族人、田齐王族之后;”

  “至于长陵田氏,之所以要在‘田氏’前,加上‘长陵’二字,是因为故田齐王族,是在太祖高皇帝之时,被举族迁入长陵邑。”

  “之后,田齐王族又一分为八,其他七脉在长陵周围分散安家,只有舅舅这一脉仍留在了长陵。”

  “为了区分其余七脉和舅舅这一脉,于是就有了‘长陵田氏’的说法。”

  ···

  “唔,至于长陵,是曾祖——太祖高皇帝的皇陵;长陵邑,则是皇陵的陵邑。”

  “被迁入长陵居住的,都是为太祖高皇帝守灵的忠臣义士,是太祖高皇帝的肱骨之臣。”

  小心斟酌着道出自己的答桉,小刘彘不忘稍怒气嘴,昂起头,将期待的目光,撒向正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兄长刘胜。

  而在听闻刘彘这一番答复之后,刘胜面上虽浅笑依旧,但心中,却已然生出阵阵冷意······

  “这田蚡,还真是‘能说会道’啊······”

  “连当今皇子,都能三两句话搪塞过去······”

  暗下腹诽着,刘胜便也微低下头。

  看向刘彘的目光中,也悄然闪过一丝玩味。

  ——田蚡在刘彘面前,将自己所在的‘长陵田氏’粉饰成太祖刘邦的忠臣,无疑大大出乎了刘胜的预料。

  无论是这个做法本身,还是这个做法映射出田蚡‘贼胆包天’,都让刘胜感到颇有些惊讶。

  但回过神之后,刘胜又在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田蚡粉饰长陵田氏的做法,将使得刘胜接下来的‘工作’,都变得无比简单······

  “田蚡,是这么和阿彘说的啊······”

  “呵······”

  “——是啊。”

  “——有什么不对的吗?”

  “——长陵田氏,难道不是田齐王族吗?”

  “——住在长陵邑的,难道不都是守护长陵、为太祖高皇帝守灵的忠臣义士吗?”

  “呵;”

  “呵呵······”

  讥讽一笑,成功引起小刘彘的注意,刘胜便带着极尽坦荡的神容,将田蚡,以及长陵田氏的真实面貌,摆开、揉碎,一点一点摆在了弟弟刘彘的面前。

  刘胜非常确定:今天过后,弟弟刘彘心中,必然会生出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却专属于宗亲皇族,尤其是皇子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无论是对于如今的太子胜,还是将来的天子胜而言,都至关重要,且不可或缺······

  “田蚡,确实是长陵田氏子弟;”

  “长陵田氏,也确实是故战国之时的田齐王族后人。”

  “但田齐王族之后,并不意味着如今的长陵田氏,就是我汉家的王族······”

  ···

  “阿彘虽然还年幼,但宫里的先生,应该也给阿彘讲过不少往事。”

  “那阿彘知道战国列雄,是怎么来的吗?”

  “——对~”

  “——是宗周分封姬姓王族,将天下分为了数百个诸侯国,而周天子又丧失了威权,天下列国各自为政,才有的‘战国列雄’。”

  “那阿彘,难道就不奇怪吗?”

  “宗周分封的,明明都是姬姓王族,为什么齐国的王族,却是田氏呢?”

  “难道田氏,是出自姬姓吗?”

  “难道田齐王族,是姬姓田氏吗?”

  只寥寥数问,小刘彘便立时皱紧眉头,眉宇间尽呈狐疑之色。

  满是疑惑地思虑良久,才终是绷着脸抬起头。

  “不是。”

  “舅舅说过:长陵田氏,是田齐王族之后;”

  “而田齐王族,是妫姓田氏,而非姬姓田氏。”

  “兄长说,宗周分封姬姓王族于天下,弟也曾听宫中的先生说起过。”

  “至于田齐王族,为什么不是姬姓······”

  若有所思的说着,小刘彘终还是沉沉一摇头:“弟想不明白。”

  “弟实在是不知道战国之时,齐国的王族田氏,为什么不是宗周王族:姬姓。”

  ···

  “难道是田齐王族的先祖,为自己改了姓氏?”

  “可这么做,岂不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见弟弟刘彘按照自己的预料,一步步走上自己亲手打造的道路,刘胜心中,只顿时盛开一朵灿烂的花朵。

  就连面上,刘胜都难以抑制心中笑意溢出,纵是竭力压制,也终还是让嘴角不受控制的再上扬了些。

  “这,就是我要告诉阿彘的第一件事。”

  “——田氏,本不是齐国的王族。”

  “——宗周分封的齐国王族,原本是炎帝后裔:姜子牙。”

  “也就是说,齐国真正的王族——得到宗周分封的王族,本该是姜子牙的后人,也就是姜姓吕氏,而不是田蚡的先祖:妫姓田氏。”

  “至于妫姓田氏,究竟为何变成了齐国的王族,则是因为几百年前,发生的一件让天下人震惊的事。”

  “这件事,被史家称之为:田氏代齐······”

  以一种莫名庄重的语调,道出这‘田氏代齐’四个字,刘胜目光也悄悄锁定在怀中,正一脸茫然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刘彘。

  待片刻之后,小刘彘愣愣的摇摇头,刘胜才将头抬起,平时向前方,莫名惆怅的发出一声哀叹。

  “田氏代齐,也被称为:田陈篡齐。”

  “说的,就是战国之时,陈国的妫姓田氏通过阴险狡诈、以下犯上的手段,取代姜子牙的后人——姜姓吕氏,称为宗周‘齐侯’的事。”

  “换而言之:田齐王族,早在其称为‘田齐王族’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天下人唾骂不止的乱臣贼子、窃国小人了。”

  “但这些事,田蚡没告诉阿彘。”

  “——那田蚡只告诉阿彘:长陵田氏,是故田齐王族之后,是母庸置疑的贵族后代;”

  “却从不曾告诉阿彘:长陵田氏的先祖,本身就是靠窃国,才成为田齐王族的······”

  只此轻飘飘一语,小刘彘面上的呆愣之色,便在一段漫长的沉寂之中,一点点化作迟疑。

  仅凭刘胜这空口白牙,显然还不足以让这位年仅五岁的胶西王殿下,对自己从小就极为亲近的舅舅田蚡生出怀疑。

  但这不要紧。

  回去之后,小刘彘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动用自己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手段、通过自己能找到的所有渠道,去查明刘胜这段‘故事’的真伪。

  随后,刘彘便会发现:自己的太子长兄,没有哪怕一个字是假的。

  而在小刘彘查询真相的过程中,无论是舅舅田蚡,还是母亲王夫人,都不可能再通过任何方式进行阻拦,或是继续粉饰、忽悠。

  ——刘胜会保证:不容置疑的真相,会在短短数日之内,通过不下五种不同的方式、渠道,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弟弟刘彘的面前。

  至于现在,刘胜需要的,仅仅只是自己这一番话语,让弟弟刘彘心中,对舅舅田蚡生出些许动摇。

  单只是这聊胜于无,且很可能只维持片刻的动摇,便足以让刘胜彻底改变弟弟刘彘心中,对舅舅田蚡的所有看法。

  而失去田蚡在身旁‘辅左’的刘彘,对于刘胜而言,就真的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弟弟、可看凋琢的‘胶西王’了······

  “田氏代齐,并不是多么不为人知的秘幸。”

  “阿彘若是感兴趣,回长安之后,随便找个读过书的老者,就都能听到这件事的完整经过。”

  “若是能去趟石渠阁,和那几位老史官请教一番,恐怕连田氏代齐至今的田氏宗谱都能查到。”

  “但这件事,却也并非是什么要紧事。”

  “倒是阿彘那句‘长陵邑,住的都是我汉家的忠臣义士’,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稍感到有些担忧了······”

  故作澹然的道出一语,又在最后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

  待小刘彘从‘田氏代齐’的震惊中稍缓过神,刘胜才将面色稍一正。

  望向弟弟刘彘的目光中,更是难得带上了一抹郑重。

  “阿彘说,长陵邑住的,都是守护长陵,也就是为太祖高皇帝守灵的忠臣义士。”

  “那阿彘想想:太祖高皇帝身边的肱骨之臣,有几人在长陵邑安家?”

  “——酂侯萧相国的后人、平阳侯曹相国的后人,绛侯周勃的后人、舞阳侯樊会的后人;”

  “这些从最开始,就追随在太祖高皇帝左右的丰沛元从,有几人在长陵邑安家,又有几人的后代,至今还住在长陵邑?”

  “连这些人都没有住在长陵邑,那长陵邑住着的,怎么会是太祖高皇帝的忠臣义士?”

  “连这些人的后人,都没有在长陵邑为太祖高皇帝‘守灵’,还有什么人,有资格为太祖高皇帝守灵呢?”

  又是一连串反问道出口,惹得刘彘面上惊愕之色更深,刘胜却满是严肃的将刘彘抱起,放在面前跪坐下身。

  待兄弟二人相对跪坐,刘胜才语重心长的说道:“过去这些年,父皇每每想要给阿彘找老师、寻先生,都被那田蚡千方百计的阻止。”

  “不让阿彘拜老师,那田蚡自己,又是怎么教导阿彘的呢?”

  “作为舅舅,在教导阿彘——教导我汉家的皇子、当朝胶西王时,那田蚡难道连陵邑之制、连我汉家的国本,都没有告诉阿彘吗?”

  “难道没有告诉阿彘:陵邑之制,是遵循我汉家‘强本弱末’的国策,才由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大政;”

  “而长陵田氏在内的、所有被迁入陵邑的关东豪强、王族,都是因为在关东地方为非作歹,才被强制迁入关中?”

  ···

  “阿彘难道至今都不知道:田齐王族,也就是如今的长陵田氏,是最早被迁入关中、最早迁入长陵邑的关东豪强?”

  “而他们最早被迁入关中,恰恰是太祖高皇帝实在放心不下,想要亲自以天子之威镇压,就连死后,也要在长陵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安家于陵邑之中的长陵田氏啊?”

  “这些事,田蚡真的从来都不曾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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