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没有骗你。一道清冷凛冽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方响起,我一抬眸,只见来者身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袍立于高处,衣摆被呼啸的冷风吹得咧咧作响,一头青丝被发带挽在了脑后,大有温柔有道的翩翩君子风范。.
可在我的眼中,他并不是什么君子,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云青,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语气冰冷,看也不多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走上了通往凝光寺的石阶。
我听说你会来……
听说?我厉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怕是跟踪尾随吧?
只怪我修为不够,居然没能察觉到他的蓄意跟踪。
云汐,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我不叫云汐,云汐……早就已经死了。
非要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吗?
你觉得呢?你觉得在你因为一己私欲对我使用魇术的时候,我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吗?云青,我曾敬你为兄长,可我终究是年幼了,识人不清,看错了你。
那只该死的小妖就真的有那么好吗?!还是说你做的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报复我?
我扯了扯嘴角,蓦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他:报复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算某天我真的会为了报复某个人而去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个被报复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云青抿了抿嘴角,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没有再理会他,继续朝着山上走去,途中云青一直都在我的身后跟着,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我本想问他关于云虚宫与群妖冢的事情,正要开口,眼前的小路尽头就出现了一道醒目的寺门。
古朴简单的建筑风格,寺门门板的底部有些被雨水侵蚀的痕迹,锁头上也带着星星点点的铁锈。我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上的叩环,云青的声音再次响起:寺庙里没有人,老和尚被请去做法事了。
法事?那该找道士去啊,关和尚什么事?我继续敲门,这一次,加重了力道。寺里依旧是无人回应,我回头看向了云青,他耸了耸肩,一副你看吧我说的没错的神情。
你调查过?不应该啊,我扪心自问,想到佛光,想到调查幽都山周遭的寺庙这一点都是我们耗费了时间一步一步走过来才联想到这些的,难道一直活动于暗处的群妖冢,比我们还要更早猜想到这种可能吗?
不是我,是群妖冢指派的任务。云青轻笑了一声,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神色淡然悠闲自得的走向了寺门,紧接着催动身体里的妖力轻轻一震,寺门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应声落地。
我推开门查看,才知道那东西是抵住寺门后面的锁木。
你当真不理我?我手上得到的情报可比你多得多。
以我对你的了解,和你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我漠然的扫了他一眼,踏入了凝光寺的前院当中。
云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每一句话都说得这样冰冷无情。过去是我做的不对,我把关于海魔烛的线索告诉你,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可好?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这第一手的消息群妖冢并不知晓,如果他们知道了,今日在路上堵截你的就不是我,而是群妖冢之中的一员大将白霜了。
白霜?我挑了挑眉头,不做声。云青看我的神情,还以为我被他说的动容了,语气不免激动兴奋了几分:群妖冢的事你知道不少,有些计划你甚至在无意中参与过破坏过,你这样坏组织的事,早晚他们会把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把你除掉的。
那你就尽管去告诉他们吧。我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如果是指派白霜来的
话我倒觉得无所谓了,反正白霜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派她过来与我们里应外合,我岂不是如鱼得水求之不得吗?
云青听到我的话之后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一时间呆愣的他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上我说的话了。他当然不明白,白霜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为的就是以免走漏风声。
云汐,你当真不肯原谅我?
打住!见他着急的走上前来,我毫不留情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长剑寒光咧咧横在了我们的中间,仅仅只是半米的距离,就好似一道永远难以逾越的鸿沟。我当初只是不想失去你,我会那么做,都是因为我太过爱你了。云汐,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为什么我对你的能够付之一切的爱意,你始终都感受不到呢?
云青,别闹了,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云汐已经死了,现在的我轮回转世拥有自己的故事和生活,我叫汐,是一只水妖,是忘忧的老板娘,经营了一家客流如潮的小店,我有夫君,有自己的伙伴。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难道我只是想要征求你的原谅,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吗?云青的目光盯着锋利的长剑,语气也软下气了几分。
就算我嘴上说原谅你了,你觉得我的心里面也真的会这么想吗?你走吧,你归属云虚宫,未免徒生事端还是别来找我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我只是想要陪伴在你的身边……
云青!我拔高了音量,在他再次企图接近时,剑锋直指他的咽喉,云青停下了脚步,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不甘与留恋,甚至,还有一丝挫败的恨意。
恨吗?我宁愿他就这样记恨于我,也不愿因一些小恩小惠就再与他多些麻烦的纠葛。也许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够彻底地放下云汐吧。
你当真不想知道?
不想。我收剑转身,不再去看他脸上痛苦不堪的神情。你快走吧。
好,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心狠。一旦我将海魔烛的踪迹告知组织,组织必定倾尽全力去寻找它!海魔烛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可都是不可多得至宝!
去说吧,说完,你便是大功一件。我迈开步子往佛堂里走。
你……云青噎语,被气了个不轻,他冷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开口道:在凝光寺与金林寺之间,有一个坐落在山顶的小寺庙,寺庙里只有三个和尚,一个胖和尚、一个瘦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说他见过一位留宿的施主,手里捧着一根火苗旺盛的白蜡烛。
闻言,我脚步不停。
他继续说:那人住居住了一夜就离开了,但是临走之际他给庙里添了许多香油钱,并且留下话说他三日后同样的时间还会登门拜访,尤其是让和尚们不要动他屋子里的东西。
我,依旧一声不吭。
你不相信我的话大可以自己去验证,那个男人也是僧侣打扮,个子不高,体型……与我相似,但是他的右手手臂、左手手掌手心以及他的左胸胸口处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伤痕。说话带有口音,很好分辨,他的心思不多也不算狡猾,似乎在偷盗海魔烛以前,他就是一个普通寺庙里面的僧侣。
是吗?我抬了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佛堂大门,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我回眸望去,身后已经不见了云青的身影。即使被我冷眼相待也要和我说这些么?云青,这个情我可不会领的。
凝光寺的香火确实不大好,破旧的蒲团单只孤零零的摆放在佛像前,也难为寺里的僧人们如此精心打扫卫生,只是再干净的旧物,在给人的第一眼也是破败不堪。
黄色的垂帘颜色早已褪去
了大半,红漆木桌上漆块掉落露出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木头,木鱼旁放着敲击的犍稚,佛像庄严肃穆,巨大的佛身很容易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我走到功德箱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些许碎银来投了进去,倒是没有参拜。神与佛几乎没有交集,如今我身在尘世以伪装成人类的妖身在尘世生活,能交上一些银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途经贵地多有叨扰,一点香油钱还请笑纳。话音落下,我转身就走,拂袖而去。
然而就在我走后不久,一道少年的身影缓缓地自佛像后走出,少年的眉心点着红痣,与普通的圆痣不同,那红痣栩栩如生描绘着一个奇异晦涩的佛文,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沐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少年,手里拿着一串念珠,闭着眼眸朝向了佛堂的门口处,在念完一长串的经文之后,他缓缓地睁开了赤金色的双瞳……
手上拨弄着念珠的动作停止了,他的模样俊俏,与其说是一位僧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位玉面小生。这么年纪轻轻的俊俏人儿就此出家,想想看还真是觉得惋惜可惜。
少年的薄唇轻启,就连那迷人的嘴角也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
呵,真是一位有意思的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