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就因为你快生了,老爷就让王嬷嬷逼我堕胎!当年,我腹中双胞胎已怀六月了啊,成型了啊!逼死我一双孩子,午夜梦回时,你不会做噩梦吗!我那双孩子即使变成鬼婴,也不会放过你们!”
楚老夫人一生从未杀过人,唯独此事……
她从震惊中逐渐缓过神来,嘴角嗫嚅道“当年我知晓你怀了老爷孩子,可我从未唆使老爷逼你堕胎!”
“你不杀我孩儿,我一双孩儿却因你而死!老爷怕你受刺激难产,才逼死我一双孩儿!你手上没沾血,便没有罪孽了吗?!”孙奶娘捶胸顿足哭道,泪眼朦胧地比划,“若我一双龙凤胎没死,也该长这么大!成家立业了!”
悲戚哀嚎仿佛要将天劈开般,声声震耳欲聋。
王嬷嬷瘫软在地,极力辩驳“是你非要爬床勾引老爷的!夫人得知你怀孕备受刺激,气的生产时大出血,母女险些不保!若你不爬床,就没这双孩子,我也不会逼你堕胎。”
当年,王嬷嬷心狠手辣地灌吴艳茹喝下堕胎药,眼睁睁看见她下体排出两个血淋淋的幼婴雏形,她整整做了三年噩梦!
外祖母眼角淌下泪水,攥住薄衾的手抖如筛糠“放她一命……”
“外祖母……”苏南枝轻唤。
“我虽未害她,但她一双龙凤胎却因我而死。念着两条楚家亡婴,且留她一命……”
苏南枝看向哭成泪人、疯疯癫癫的孙奶娘,冷冷道“那便留你一命,将你遣出嵩阳。若你胆敢心存歹念、徘徊在楚家人附近,不论楚家谁碰到你,都可杀。”
“我不服!”
孙奶娘双眸赤红如厉鬼,头发尽数披散,拔出袖中匕首便朝楚老夫人和王嬷嬷杀去“我要给孩子报仇!!”
一道人影落下。
萧沉韫雷厉风行,将苏南枝护在身后,将剑横挡在楚老夫人身前!孙奶娘轰轰烈烈、恨意滔天撞上来,剑刃穿肠破肚,随即倒地抽搐。
那双充血的眼睛瞪天,死不瞑目、含恨而终。
有胆小者,吓得寒毛倒竖。
外祖母看着那一滩血迹,呼吸猝然变急,彻底吓晕了过去!
先是被干儿子下毒,又扯出她此生最愧疚的往事,备受刺激,楚老夫人身子败了不少,奄奄一息躺在床桓处,待她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
稀散昏黄的晚霞,从窗棂处落进来,洒在被褥上。
楚老夫人沉重地睁开眼,手发着抖,看向守在床前的楚冷曦等人,喃喃喊道“曦儿,女儿。”
女儿?
多年未有的称呼,让楚冷曦眼眶愈红“娘,我在。”
“对不起…”
这三字,听在耳中犹如山崩地裂,楚冷曦呆呆看着母亲。
“对不起……南枝和我说了很多你日记里的事……”楚老夫人艰难开口,红着眼圈,痛心落泪,“你从小不爱表达……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若非南枝点醒我,为娘就算死也想不到这一层。”
“我生你时难产,你自幼瘦弱还挑食,才把瘦肉全撕给你妹妹,逼你吃肥肉长身体。落水那次,我和你爹知道你会凫水,才去救你妹妹。”
“你又不爱笑、整天冷着脸,我以为你叛逆、不听话,我才总拿你和莹儿做对比,希望你也能像莹儿那样学好医术,有一技傍身。”
楚冷曦怔怔听着,这几十年也未等来的道歉,扑簌落泪。
“婚事,是我对不起曦儿。我若早知你对苏正暗许芳心,必会先过问你,唉。当时你不爱说话、内向木讷,我怕你受婆家欺负,便打算让你继承家业、招上门女婿,保你此生安乐。而且苏正绝不会做上门女婿,所以也没想过将他介绍给你。”
“当年,苏正对莹儿一见钟情。那时,你看他眼神就不太对劲,但我不敢细想。既将莹儿和苏正促成一对,我就没过问你对他的想法。”
“却不想,你当年想嫁之人,竟是苏正那小子啊……”
“你为了他至今未嫁,竟是我,耽搁了你……”
“对不起……是我和你爹爹没考虑到你感受……”
父母有错也占三分理,很少有人会对子女道歉。
即使犯错,他们也会自恃着长辈身份,不肯低头。
楚冷曦心中的千千结,昔日的怨气委屈,全在这一声声对不起中烟消云散。
她掩面而泣,扑进楚老夫人怀中,像个孩童般哭的肆无忌惮,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前半生委屈,哭尽几十年心酸,也不知哭了几个时辰,楚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一下又一下,颤巍巍地摸女儿头,无言落泪安抚。
楚老夫人看向苏南枝,欣慰露出个笑容,带了几丝祈求,虚弱开口“南枝啊……你姨母无儿无女……希望你帮忙照顾她老年……”
“我可以,我会照顾好姨母的。”苏南枝鼻尖微酸。
“我强撑的这口气,总算能松了…”
楚老夫人怜爱地揉揉苏南枝额头,看向门外替她挡剑的萧沉韫,眯起眼睛,和蔼可亲地笑“南枝啊……我看那个小伙子就很不错,若我还能多活两天,倒是愿意给你牵个姻缘线啊……可惜……”
她气息断了,笑意释然轻松“可惜……你娘和你外祖父……来接我走了……”
话毕。
楚老夫人慈祥含笑的双眼,一点点闭上。
眼睑安详落幕,盖住宠溺的目光,了无遗憾地结束了此生。
楚冷曦哭到看不清,眼睛肿的像核桃,握住那苍老、逐渐冰凉的手。
苏南枝双膝跪地,肩膀微颤,扶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姨母,哽咽抽泣“姨母别难过啊……外祖母肯定见到我娘和弟弟了,也见到外祖父了……”
丧亲之痛如铁丝勒紧苏南枝全身,心脏疼的厉害,她泣不成声,朝楚老夫人磕头“外祖母呐……若您见到了我娘和弟弟,记得同他们说,我和父兄很想他们……”
门外的王嬷嬷、苏家侍卫跪成一排。
见帝王也不必跪拜的萧沉韫长身玉立,站在檐下,以晚辈身份朝楚老夫人,郑重行了一礼,鞠了三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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