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勋作为一郡太守,并不是冲动的莽夫。
在扫视堂下将领的时候,刘勋发现张勋、纪灵、陆勉等将都低头不语,与庐江武将的聒噪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同殿为臣,今日座下之宾。
众人低调的表现本来正常,但随着袁术的突然离世,刘勋的心里也有了变化,不再把张勋等大将平等看待。
数万人口迁徙而来,给庐江郡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刘勋享受着美妙财富的同时,也要供养这数万张嘴。
收下寿春的人和财之后,刘勋同时扛着两重压力,一是钱粮的巨大消耗,二是张勋、纪灵等将都握有军队。
前者是可以忍受的,但后者让刘勋很忌惮,所以即便张勋等人低调,刘太守也不能放松警惕。
借着龙骧这事为契机,刘勋止住堂下的喧哗声,点名张勋问话:「众将皆要兴师问罪,张将军是陛下爱将,又在成德与龙骧打过交道,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呃...我等初来乍到,其实也跟龙骧不熟...」
张也是袁术麾下名宿,无论指挥作战还是为官,都拥有丰富的斗争经验。
见刘勋给自己挖坑,他不能出言反对众人交恶,又不能附和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答。
龙骧在成德抢人,暴露了一定的实力。
刘勋本想把张勋等将派出去,通过攻打合肥期间消耗兵力,只有寿春武将失去爪牙,他才觉得高枕无忧。
见老练的张勋不上当,刘勋皱眉捋须继续提问:「龙骧部将一刀斩杀张闿,听说张将军亲眼目睹,你们在阵前相互问候,真的不熟?」
张勋看了旁边郝萌一眼,抱拳对曰:「当时袁将军和太子催促赶路,龙骧又是桥将军昔日部将,我是碍于故友情面出面调停,我们是真不熟...」
刘勋怕袁家人插手庐江,所以袁胤、袁耀等袁氏宗亲抵达皖县,就被当成宠物圈养在府邸。
此时张勋抬出袁家人,让太守刘勋颇为不悦,他准备继续找理由下套。
就在气氛紧张的时候,杨弘见同僚被刻意针对,忍不住出班仗义执言。
「子台,龙骧本就是桥蕤部将,他的家眷自愿跟着走,怎能说抢了客人呢?大可不必为此烦恼...」
「呵?陛下灵柩在庐江,太子殿下也在庐江,龙骧既是桥蕤的部将,不该同来侍奉旧主么?他割据合肥与叛贼陈兰、雷薄何异?」刘勋语气陡然加重。
杨弘没有兵权,没有张勋那么多顾虑,便不卑不亢的回应:「侍奉旧主?您是说太子殿下?陛下驾崩之后,没有人拥立殿下继位,反而连都城都放弃了,哪里还有国家、君王?至于合肥的龙骧,他本来就和陈兰、雷薄没区别,太守又何必强求...」
「杨长史倒是很清醒,国家随陛下驾崩已经没了,大家也该忘记以前的爵位,苟活在这乱世可不容易...」
刘勋听完并没动怒,反而非常肯定地点头,意在敲打寿春的勋贵,让这些袁术的遗臣认清定位,国家已经不存在,得在他的地盘上小心做人。
两人一问一答,让殿内的气氛愈发诡异。
刘勋见张勋等将低头不语,一丝得意涌上心头。
刘勋见好就收,转移话题又问:「陈兰、雷绪啸聚灊山为寇,但那龙骧却敢占据城池,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杨长史擅长谋划,你以为当如何应对?」
杨弘想了想,伸出右掌化指为拳,对曰:「合肥处在寿春与皖县之间,曹操若南下必先攻合肥,我们都是寿春出来的同僚,最好握手为拳共御曹贼,若是相互厮杀,恐为他人渔利。」
「龙骧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地位?他能与我
平起平坐?」
刘勋一拍桌案肃然起身,冷冷地看着杨弘一脸怒色。
刘勋今日表现得喜怒无常,让杨弘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好,旁边的张勋感恩他的解围,便投桃报李出列帮腔:
「太守请勿动怒,让龙骧继续驻守合肥,其实对庐江很有益处,若是兴兵去讨伐,则可能把他推给曹操,听闻新的扬州刺史严象,已在我们之后进驻寿春,怕是有图淮南之意...」
「袁绍已扫平河北,曹操哪有余力南下?不过你的忧虑也有道理,可有什么具体对策?」
张勋抱拳回答:「龙骧本不足惧,但麾下那部将武艺过人,强行攻打恐损兵折将,不如先派人去摸清虚实,再根据掌握的情况,拉拢或者威慑。」
「有理,今日就到这里,等有了合肥消息再议,散了吧...」
刘勋大手一挥宣布散场,看着一众文武徐徐走出大殿,他额上的两条眉毛再次蹙起。
今天虽然敲打了张勋等人,依旧对这些拥兵之将不放心,寻思还得找机会削弱。
李屯对龙骧截人耿耿于怀,他还在迁徙庐江的途中,就建议张勋派出斥候尾随,后来探到了龙骧的藏身之处,又偷偷把消息散布给郑宝。
刘勋的斥候才出去三天,张勋就已收到郑宝被杀的消息,他不想跳入刘勋的陷阱,便立刻把情报上报,庐江众将听后尽皆哗然。
郑宝在淮南豪强之中,钱粮和部曲数量都不俗,刘勋本人都不愿意招惹,曾下令靠近巢湖的襄安、临湖两县,把外城百姓迁移至皖县附近,让两县加强戒备。
所以听到张勋的情报,刘勋起初是不愿相信的。
直到八月中旬斥候归来,也带来龙骧击败郑宝、收降其部曲的消息。
突然与强者为邻,刘勋瞬间坐不住了,随即文臣武将问计。
和上次议事如出一辙,庐江将吏各抒己见的时候,来自寿春的文武都不发一言。
刘勋听了几个时辰头昏脑涨,就在低头揉按额头的时候,突然看到角落一人神态自若。
那种遗世独立的态度,要么心中已经洞穿一切,要么真与众人格格不入。
此人的情况刚好很特殊,他便是早于袁胤来投的刘晔,是庐江、寿春两个群体以外的独立存在。
「子扬,汝来庐江已有些日子,听闻先生平日多有高论,龙骧现在实力已不可小觑,先生可有妙策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