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拿着信封离开,顺带叫上了正被人顺毛的阿红。
阿红两三步跳下办公桌,跟在白玉身后进了电梯,然后抖了抖身子,重新化作人形。
“娘子,可办妥了?”
白玉打量着手中的信封,轻轻“嗯”了一声:“阿红,知道柳大人的阴宅在哪吗?”
阿红听到这不常听见,却又耳熟能详的名字。
她先一愣,显然是不知道。
随后她又赶忙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劈里啪啦按了一会儿后,跟白玉说:“娘子,找到了。”
“带我过去。”
电梯到了一楼,白玉跟在阿红身上朝外走。
据阿红说,梅娘本来是住在阎王殿旁边,后来跟柳常青结婚后,就搬到了柳常青的阴宅去了。
但等两人来到柳常青阴宅前,却听守宅的纸人说。
“柳大人他们早就搬到人间去了。”
白玉心里还挂念着崔判的信,赶忙问:“有具体位置吗?”
纸人摇头:“小的不方便告知……不知渡魂娘子找我家大人是有何事,小的可以帮您转告一声。”
白玉盯着手里的信封,想了想:“多谢,我还是等他们回来了再说吧。”
白玉打算离开,却被那纸人唤住:“那两位大人不常回来的,好像是因为梅娘大人担心钟馗大人教坏安月小姐,他们就直接搬走了,大人要等怕是等不到,反倒误了事。”
白玉听到这话,犹豫起来。
阿红看出白玉在担心什么,在旁小声劝说:“娘子,据我所知,梅娘大人性情直爽火辣,没人敢在她面前搞小动作,能被梅娘大人派来守宅的,想必也是知心人,娘子不妨将信直接给他,让他带给梅娘大人?”
白玉沉吟片刻,随即上前几步去到纸人跟前,笑问:“不知如何称呼?”
守门的纸人是小男孩的外貌,穿着牛仔背带裤,脸上画着两坨腮红。
他面对眼前的白玉,有些怯怯地往内缩了一下,还是小声答:“我叫景宝……”
“景宝?”白玉跟着念了一遍。
阿红这时来到白玉身旁,问景宝:“梅娘大人去人间渡劫时有过一个同胞妹妹,那妹妹的相公好像也是个纸人,叫做景平,难道你是他们的孩子?”
“不不不!”
景宝惶恐摇头,“我只是个游魂,五岁的时候被人害死错过了投胎的时间,钟柔阿姨和景平叔叔见我可怜才收留我,给我另外取了个名字……虽然我也很想成为他们的孩子,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多想的。”
景宝说着说着,不知是想起什么伤心事。
嘴一瘪,眼尾一红,捂住脸,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白玉和阿红都尴尬了。
本是来送封信,结果把人家的守宅小童给弄哭了,这要是被旁人看到,传到梅娘耳中,那可就麻烦了。
白玉和阿红赶忙蹲下身,轻言细语的抱着景宝一顿哄。
最终,还是白玉抽出白纸,变作小狗,这才将他哄好了。
白玉看着兴致勃勃把小狗抱在怀里逗弄的景宝,舒了口气。
“景宝,我将信给你,你帮我转交给梅娘大人好吗?”白玉轻声问他。
景宝抹了抹眼睛,接过信,点头道:“渡魂娘子放心,小的一定送到。”
白玉温柔一笑,站起身来,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拜托你了。”
景宝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望了她一眼:“小的有个请求,娘子可不可以把这小狗留下,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刹那,孩童无助又失落的眼神,如一把利剑直直刺入白玉的心脏。
她呼吸一滞,有些恍惚。
眼前的景宝,似乎与另一张精致的脸蛋重合。
像是曾经在某一个地方,也有过类似的情景,相似的对话。
只是一种感觉,更为具体的事情,白玉却想不起来。
景宝见白玉迟迟没有应答,以为是自己让白玉为难了。
他赶忙将怀中的小狗递还回来:“小的逾越了,渡魂娘子恕罪。”
白玉回过神来,见景宝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心疼。
她安抚道:“本就是送给你的,所以景宝也一定要把这封信带给梅娘大人,好吗?”
景宝一听,立马抱紧怀中的小狗,同时也握紧信封:“渡魂娘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好,谢谢你了。”
白玉冲他轻笑了一下,转身对阿红道:“走吧。”
阿红向景宝点了点头,跟在白玉身后离去。
直至两人回到阴宅,白玉还有些恍惚。
一路上,她不断抚摸着手腕上的发绳。
俞飞扬曾说过,这发绳是她给他的。
那么,她有没有可能通过这发绳,回想起以前的事?
这么一想,白玉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
她跟阿红说:“我进屋待会儿,你和阿绿该忙什么先忙去吧。”
阿红点头应下。
白玉突然想起:“对了,董兰和石大刚在哪?”
阿红笑道:“娘子是忙忘了,今天是审核的日子啊,他们能不能进阴宅成为纸人,就看今天了。”
白玉也想起来了。
董兰她倒是不担心,毕竟也在那法式小楼修炼过一段时日。
但石大刚才成为游魂,半点修为没有,就要去参加考试,怕是有些困难。
阿红听到白玉的担忧,安慰道:“娘子安心,这段时日阿绿每天都在教导他们,想必通过测试还是绰绰有余,况且娘子又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当初娘子刚成为游魂没多久,就直接去参加了渡魂娘子的竞争,相比这个测试,渡魂娘子的考核才是真的要命啊。”
想起曾经的苦难,白玉用一个浅笑化散:“我拼死拼命爬到这个位置,只是为了复仇,如今我也该将以前的勇气拿出来才对。”
阿红疑惑道:“娘子是何意,我不太明白。”
白玉没打算把弑仙的计划告诉他们。
一是她觉得,如果是刺杀计划,人多反而畏手畏脚。
二是她与周小玲不同,哪怕是复仇,她也从不愿把自己身边人当作炮灰。
她连俞飞扬都不愿拖累,更何况是一直掏心掏肺对她的阿红阿绿?
想后,白玉岔开话题:“没事,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你去帮我看看董兰他们的结果如何了。”
“那好吧……娘子你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一个人扛着。”
“嗯,放心吧。”
阿红感觉到白玉在隐瞒什么,可她实在是猜不到,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白玉独自进屋,盘坐在床。
她手里拿着发绳,运转身上灵力,想要将意识探进发绳内。
可无论她怎么做,那发绳都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不断地将她的灵识弹出。
白玉尝试了好多次,都是失败。
她终是泄气了,将发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白玉苦笑一声:“飞扬,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无份啊。”
刺杀堕仙的计划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无论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必死无疑。
所以白玉本想着在离开前,能够回忆起跟俞飞扬的过往。
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可她失败了。
或许是因为发绳被俞飞扬戴得久了,已经染上他的灵力。
所以当她窥探里面的内容时,发绳会不自觉地产生一股排斥的力量。
确定自己没办法找回记忆后,白玉就静静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发绳发呆。
她就像是个垂暮的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总的想来,她这一生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平淡,寡味。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当她有记忆之后,就已经在孤儿院了。
孤儿院的院长对她,说不上太好,也说不上太坏。
她也就浑浑噩噩的,一天天的长大。
直到她考入a大读书,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她曾深深喜欢过的人,她的人生才像是真正开始。
可好景不长,一切又戛然而止。
因为她遇到了俞德志。
那个带给她无尽快乐与痛苦的男人。
那会儿她也不过十几岁,俞德志也只有二十几岁,两人都太年轻。
觉得只要互相喜欢,他们就能在一起一辈子。
可惜,他与她都赌输了。
她输在恋爱至上,满眼都只有他。
他输在太爱自己,说是孝顺,但实则还是为了自己。
想起俞德志,白玉的心里很是复杂。
因为爱,所以才恨。
她死后,带着对俞德志的恨,在阴司拼搏了十八年。
她当然是恨他的。
可这个男人,也确确实实用另一种方法,占据了她的所有心思,占据了十几年。
有时候她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为他而活。
可若说不是吧,那她在阴司的日日夜夜,分明想的都是俞德志的脸。
他带给她的痛苦,并非只有杀她的那一会儿。
而是今后的每个日夜里,都在永无间歇地折磨着她。
她的眼里,依旧只有他。
只不过,从前她想要跟他相守一生,后来她只想让他生不如死。
那会儿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重返人间,让俞德志身败名裂,让他去死。
本来一切都很直接明了,可偏偏在她和俞德志之间,又出现个俞飞扬。
对于这一点,白玉始料未及。
刚开始,她也以为俞飞扬是带着什么目的来接近她的。
可越是相处,事情的走向就越是奇怪。
俞飞扬不只是不帮俞德志。
他甚至还与她站在同一条线,要帮她杀了俞德志。
白玉看不懂他。
所以她就更加好奇,当年她和俞飞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能让俞飞扬对她如此执着。
她是想在临死前看一眼的,可惜,没有那么机会……
白玉深深叹了口气,将发绳重新戴回手腕。
顺其自然吧,强求也无用。
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争也争不来。
或许她想不起来更好。
只有这样,她才能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复仇。
白玉离开卧室,转而去了存放灵烟的储藏室。
她站在中间,两臂展开,缓缓闭上眼。
她运转周身气息,将屋内所有灵烟,尽数吸进体内。
她疯狂吸食,犹如战前最后一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玉已经完全无法容纳灵气之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白色的烟雾,在她唇间萦绕。
白玉两手捻决,调息体内的灵力,将怨气灵力全部融合。
一切准备就绪,白玉拉住大门的扶手,换了两口气后。
她一股脑地将门拉开,披着白色斗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阴宅。
等到阿红阿绿带着董兰和石大刚回到阴宅。
四人说说笑笑,还在庆祝今日测试一切顺利。
他们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白玉。
四人在因宅内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白玉的身影。
阿绿猜测:“娘子大概又回人间去了吧?”
阿红想起今日白玉的古怪,心里有些忐忑。
她站在院中,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
突然,她瞳孔一缩,扭头看向大开着的储物室。
阿红猛地朝里跑去!
阿绿、董兰、石大刚见状,也感觉到不对劲,连忙跟了上去。
四人一进去,都被吓了一跳。
储物室里所有存放的灵烟,全都被吸食了,只剩下一顿残渣。
阿绿懵了:“妈的,进贼了!”
石大刚也跟着怪叫一声:“卧槽,谁这么歹毒!老子今天刚当上保安,想让我失业啊!”
董兰踌躇的看向阿红:“可是大人出事了?”
阿红脸色沉重:“嗯,我怀疑娘子独自报仇去了……”
另一边,白玉跟着她放在俞德志身上的咒印,找到了堕仙的藏身之处。
堕仙所在的术士观,比善君山更大更气派。
外面还有不少术士看守。
白玉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拿起凡尘镜碎片往来来往往的游客照了照。
镜片折射的瞬间,白玉化作了那游客的模样――一个高挑瘦削的斯文男人。
白玉低着头,从暗处走出,混进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