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裴亮的话，冬暝心中微微一动。
摩尼教？
在之前极乐红茶之案里，阁主陈篁和鬼面道士，都曾经说过，极乐红茶的源头，便是来自于摩尼教。
而且，这个教派本身在大唐，也只有西胡之人，才能够信奉。
换而言之，教义复杂，信徒也并不是很多，对比佛道两门，差距极大。
念及至此，冬暝继续问道：“裴亮，镇魂司之前调查极乐红茶之案，于过程当中，曾经发现，红茶跟碎叶城有所牵扯。”
“你可知晓，这城池当中，是否还有些其余特殊之物？”
“比如……鬼面曼陀罗之类的。”
裴亮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倒是不清楚，碎叶城有没有鬼面曼陀罗。”
“不过，听来往的商贩所说，碎叶城内出现怪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真要说起来，从我朝，将碎叶城割让给突骑施之后，据说那里就成了一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早就没了从前安西四镇的辉煌了。”
……
入夜之后，冬暝来到宅院门口，看着走路东倒西歪的裴亮，一脸无奈：
“行了，裴亮你就不必送了。”
“瞧瞧你这几天喝的，身上都臭了。”
“你还是赶紧沐浴去吧，老实说，你这个样子，我都有些嫌弃。”
裴亮酒醉未醒的嗅了嗅自己身上，露出一丝憨傻的笑容：“那……嗝！不送了！嗝！”
“是是是！”冬暝摇摇头，离开了裴亮的住处。
这一顿酒肉下去，裴亮的心情也是好了一些。
冬暝想着，以裴亮心高气傲的性格来说，说不得还要自己再调整一段时间。
但既然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丝清明，想来应该不会继续再颓废下去。
只是可惜了，自己带过去的果子点心，被这白眼狼摔了个稀巴烂不说，就连阁主送给自己的桃花酿，自己也没喝上几口，全入了裴亮的肚子。
嗯，这一点有些不爽。
想想都觉得气人。
回到了镇魂司的冬暝，忽然发现大厅之内，竟还是一副烛火通明。
好奇之下，不由走了过去。
却见，大厅之中，镇魂司主不在，刘业和朱云，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哎？六爷和二哥吵架？这可新鲜了。”
“嗯，瞧瞧去！”
好奇心下，冬暝蹑手蹑脚地躲在门边上偷听。
“不行！这件事情说什么都要推辞掉！”朱云的语气十分坚决。
刘业一脸无奈：“二弟，你说的轻巧。”
“这是陛下的旨意。”
“之前极乐红茶之案，我们已经触了他的眉头了，得亏是最后金吾卫出面，这才消停。”
“这件事情再不办的漂亮一些，镇魂司恐怕都会受到影响的。”
朱云却一改往日的儒雅，有些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
“就算那突骑施的商队，给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突厥信物好了！”
“好端端的，大唐给他们查什么案子！”
“还指名道姓，让冬暝去，还偏偏在碎叶城！”
门外的冬暝瞳孔一缩。
玄宗皇帝，让自己去碎叶城内调查？
朱云则继续说道：
“那商队所言之事，本就诡异，这要是……”
刘业似乎听出了一丝玄机，眉心一皱：
“二弟，西域之行，你隐瞒的行程，莫非就是碎叶城？”
“还有，镇魂卫的全军覆没，是不是也在碎叶城内发生？”
顷刻间，大厅内陷入一片沉默中。
看似没说，但实则却将一切都表现了出来。
刘业见状，轻叹一声：
“当初你递交上来的卷宗里，我就感觉奇怪。”
“固然你掩饰的极好，但还是有了那么几处破绽。”
“你拉长了在其余城池当中的时间，将其中你所前往的某一处的时间，给直接抵消掉了。”
“那里的问题，就让你如此忌惮，以至于不惜做到这个份上？”
许是知道躲不过去了，朱云沉声道：
“当初，奉命彻查西域到大唐的违禁之物，机缘巧合，查到了鬼面曼陀罗。”
“后来，我发现，鬼面曼陀罗在西域有两个品种。”
“其中一个品种，虽然是违禁物。”
“但在西域，使用频率还挺高，对人体也没有太大的危害。”
“可还有一种，经过调查，需要专门培育在涵盖尸体的土壤之上。”
“其花蕊核心，会呈现莫名赤色人面，十分恐怖。应就是极乐红茶，所用之原料。”
“最终兜兜转转，我查到了……碎叶城！”
“我在调查之时，发现碎叶城内，会定期出现血雨天灾。”
“一旦淋上了血雨，便会得一种诡异的天花之症！”
“届时，不论男女，不论老幼，哪怕沾染到那血雨一点一滴，不出三日，就会浑身猩红，浑身布满天花脓疮！”
“当时，我运气好，没有沾染。但随行的镇魂卫，碰上了一些。”
“第二天，就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旋即，便是高热、浑身溃烂，药石罔效！”
“最终……于第三日，脱水而死！”
此言一出，门外的冬暝呼吸一颤。
“嗯？什么人？”刘业呵斥道。
冬暝这才探出脑袋，挠着头说道：“我……我刚才裴亮那里回来。”
朱云见状，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罢了，你且先听听吧。”
眼见朱云松口，冬暝便进入屋内。
朱云看了刘业和冬暝一眼，幽幽说道：
“碎叶城当地，将这种血雨称为天灾。”
“那天花之症，被他们称为赤面天花。”
“无奈，案件还要继续调查。”
“没过多久，我便在碎叶城内发现了第二种花蕊血红的鬼面曼陀罗。”
“但是……随着那场血雨之后，那鬼面曼陀罗周围，出现了一种新的怪物。”
“人面蛇！”
冬暝瞳孔一缩，想到白天在幻月阁遇到的商队。
这么看来，这人面蛇当真不是寻常之物了！
而且，当时话里话外，阁主陈篁似乎对碎叶城也带着一丝忌惮。
难道，那人面蛇当真恐怖如斯？
“蛇身蛇尾，却长着人头和双手。”
“可匍匐前行，也可藏身于河流之中。”
“有剧毒，被咬中之人，会当场化作一摊脓血！”
说着，朱云幽幽看向两人：
“并且最为恐怖的是……当有人因为人面蛇死亡之后，最新的人面蛇，就会出现死去之人的面孔！”
“我们在调查之时，猝不及防。”
“再加上当时，本就有部分镇魂卫已经感染了赤面天花。”
“结果……”
朱云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眼中有着一丝浮红。
说到底，那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带出来的精锐。就这么全部折损在了碎叶城，心中如何不悲。
只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被知晓，因此朱云才一直压抑着。
“总之……让冬暝去碎叶城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就算是皇帝都不行！”
“大不了……我去！”
冬暝眉心一跳：“二哥，你……”
朱云却呵斥道：“你去调查，如何去的？”
“好在，我还知道一些，去了也能防范一二。”
“行了，就这么定了。”
“圣旨上说，让你三日出发。”
“既如此，我明日去幻月阁，设法讨要易容之物，替你前去便是。”
说完，朱云便离开了大厅。
冬暝心中有些沉重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三青鸟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碗中的食物。
冬暝则是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他看了看自己手背之上的虎头纹身，经过三个案子，其上的颜色，已经隐隐产生了一些变化。
按照陈篁所言，这便是功德入体了。
心念驱使之下，《奇谭妖异志》出现在了冬暝手中。
翻开到最新一页之后，冬暝也隐隐发现了这一页和前面四页的不同。
不管是地行夜叉、紫僵活尸，又或者是后面封印进入的水鬼刘氏、木灵陶源，细细看去，纸张均呈现自然的木黄之色。
唯独这极乐红茶一页上，细细看去，有黑红之相。
尤其是那些悬挂在茶树之上的骷髅，看上去尤为可怖。
“极乐红茶……鬼面道士……鬼面曼陀罗……”
冬暝细细的回想着之前出现的每一个环节。
严格来说，自己和鬼面道士开始交锋，是在三藏虫之事开始的。
但是……这时间线有些对不上。
如果说，鬼面道士是为了极乐红茶，才先后培养三藏虫和返魂香的话，时间要如何拿捏？
毕竟，王家上一任家主，也景云年间死的。
中间横跨先天年间，距离如今，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可三藏虫、返魂香，甚至是鬼面曼陀罗，都是先后几个月时间里，陆续出现。
若鬼面道士当真是为了极乐红茶，为何不直接从西域购买呢？
横竖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西域本就常见。
再者说，那返魂香能够问世，也是极为偶然。
若是王惜君没有遭遇意外，木灵陶源也没有因此怀恨杜家之人，返魂香又该谁来制作？
念及至此，冬暝眉心一跳！
不对！
鬼面道士的最终计划，不是极乐红茶！
而且，杜家等人之事，也绝对不是偶然！
但是这一切，围绕的关键线索，只有一个。
鬼面曼陀罗！
……
苦思无果之下的冬暝，准备第二天再早刘业和朱云，毕竟抗旨这种事情，他不希望发生。
也更不希望自己，连累到两名兄长。
更何况……鬼面曼陀罗之事，牵扯到鬼面道士，冬暝不想放过！
然而就在朦胧睡梦之间，屋外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细细听来，似乎……是下雨了？
“嗯？”
冬暝揉了揉眼睛，起身刹那，视线还在恍惚，但鼻尖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血味，让冬暝猛地清醒。
他定睛一看，却见窗户上糊着的纸，竟是逐渐晕染出一块块红色！
“轰隆！”
雷声震耳，电光刺眼，惊疑之中，却见窗户纸逐渐溃烂！
映入眼帘的，竟是漫天血色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