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屁滚尿流的跑了,慧宁师收回掌心,双眼微阖,旋即缓缓踏入门槛当中。
“咚!”
“咚!”
“咚!”
脚步声如雷轰鸣,也惊的整个刺史府内,护卫仆从一阵骇然。
“是谁敢在刺史府喧哗,好大的胆子!”说话之人,倒是有着几分威严。
可当来人走到慧宁师面前之时,却露出一丝刻薄的笑容: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慧宁师眉心一皱:
“刺史大人,目前碎叶城的情况不容乐观,请……”
话音未落,刺史便将其打断,摆了摆手说道:
“上师是已经忘记我了吗?”
“那年大慈恩寺前,你不是说我心性不佳,不适合入朝为官吗?”
慧宁师一愣,眼前的尖酸面孔,也终于让他回忆起了当年之事。
当初,自己和师弟刚刚成道不久,应玄奘法师邀请,诉说三教合流之教义。当时诸多名臣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前来。
其中一人,却是心性刻毒,满脸欲念,并且对百姓之神态如看蝼蚁。
这才有了评价其不宜为官之说。
想不到……此人不单单做了官,而且还成了刺史。
慧宁师心中哀叹,不再言语,而是转身就走。
刺史对慧宁师的行为十分不快,恶狠狠地说道:
“上师无官职在身,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来得去得尽如你意不成?”
一时间,诸多护卫士兵纷纷上前。
慧宁师叹了口气,拂尘轻扫,喃喃道:
“你既听过我**,就知道,这些人,拦不住我。”
“可怜啊……”
刺史一愣,看着慧宁师那种眼神,不由更加厌恶狰狞:
“我有什么可怜的!”
“倒是上师,听闻去了碎叶城,怎的如今还是一个平民?那镇守使,莫不是连个功名都不曾给你!”
“我看他才是真正的刻薄之人吧,哈哈哈哈……”
然而,讥笑之声,戛然而止!
刺史瞪着双眼,满脸惊恐之色地看着慧宁师。
却见其神情平淡,双目隐隐金光闪烁。
这一刻,刺史惊觉,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制的悬于半空!
“侮辱我,无妨。这人世炼狱,我也见识过太多,比你更加恶毒之人。”
“但是,杜兄高洁,远不是你此等凡夫可以侮辱。”
“念你也算刺史,身负大唐气运,我不杀你。”
“你若再敢心生亵渎,纵然我入黄泉地狱,也会回来,找你!”
话音落,刺史重重摔在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慧宁师摇了摇头,眼中并无愤怒,只有遗憾和惭愧之色。
在看到这位刺史的刹那,他就明白,自己今日之行,不会有所结果。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利用神通,尽可能的去其它城池看看。
然而,那位刺史却在后面叫嚣道:
“上师啊,这就走了吗?”
“你是还想要去其它地方求救吗?我劝你省省吧。”
“我们这里,都是下州,没什么兵卒。你有这功夫,还不如让碎叶城镇守使大人,赶紧书信给长安城呢。”
“哈哈哈……”
讥讽笑声,似乎带着多年之后,可以发泄心中怨气的得意。
慧宁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刺史,一脸怜悯之色:
“被他人所怨之人,却不知自己早已踏入炼狱,受尽折磨。”
“真是……可悲……”
话音落,金莲阵阵,慧宁师便消失在了城镇之中。
……
这一瞬,冬暝感觉,自己似乎又清醒了一些。
他也隐隐有些明白了。
只能说天时如此了,没成想,唯一能够在短时间内立刻帮助到碎叶城的地方,竟然是这等阴狠之辈。
而长安城山高路远,纵然快马加鞭,也得花费若久的时间。
这一点,杜怀宝知道,慧宁师知道,反叛的阿史那车薄,也必然知道!
……
接下来,在连续去了几座城池之中,依然是第二日午时了!
慧宁师脸色苍白,微微喘着粗气,眼中越发失望了。
连续四座城池,已经是他的极限!
可这四座城池,要么是因为要听命于那位刺史不愿出兵,要么就是惧怕牺牲过大,影响自己的政绩。
慧宁师一番哀求,却是毫无用处!
“罢了……”
“看来……是天意啊……”
悲吟一语,慧宁师最终回到了碎叶城。
这一刻,冥冥之中的冬暝,仿佛感受到了慧宁师的悲伤和绝望,也仿佛……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果决之意!
……
当慧宁师回到碎叶城之时,迎面而来的,却是满目纸钱。
所有人,肝肠寸断的哭诉着从城门口,不断抬进来的尸骨和棺木!
一时间,凄厉怨恨,诉诸天地。
慧宁师浑身一颤,快步来到了都护府。
此时,府邸门口,杜怀宝脸色更加苍白,就连慧心师也是满目哀容。
“杜兄,师弟。”
两人浑身一颤,看向慧宁师的刹那,满脸希冀之色。
可三人之间,何等熟悉。
只一眼,便看出慧宁师此行并无收获。
杜怀宝苦笑道:“这附近的刺史、县丞,均是懦弱不堪之辈。明哲保身,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了。”
“好友不必如此。”
慧宁师张了张口,最终叹息道:
“这些死去的官兵,是为何……”
杜怀宝沉声道:
“好友,阿史那车薄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快。”
“等斥候回归之时,对方已经到了罗思河附近。”
“我们与其与昨日晚间大战了一场,但……敌众我寡,还是输了!”
“也是我……能力不足……”
正说着,一些妇人忽然冲了出来。
她们一把扑在了一些士兵武官的尸体前,哭诉之声,不免让人心痛。
杜怀宝连忙差人,将这些兵卒亲眷,纷纷扶起。
“诸位娘子,抱歉。是我无能!”杜怀宝双眼浮红,微微躬身一拜。
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为了争取碎叶城的生机,马革裹尸,他如何不悲。
然而,这一刻,没有预想当中的责难之声和怨恨之语。
杜怀宝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个娘子满脸哀愁,却又满脸怒容:
“大人为了碎叶城勤勤恳恳,我等纵然只是一介妇人,也能看的分明。”
“我们的夫君……他们……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死!”
“死得其所!我们……我们倍感荣耀!”
压制着痛苦,却还说出安慰之话,这让杜怀宝心如刀绞。
杜怀宝深吸口气:
“诸位娘子,你们……离开吧!”
“离开碎叶城吧!”
“你们当初,本来就是因为各自夫君,才会连带着来到碎叶城生活。”
“你们的户籍,应该还在各自的城市之中,去吧。”
……
府邸之内,杜怀宝看着手中的印玺,忽然说道:
“好友,你和你师弟,也离开吧。”
慧宁师呼吸一滞,刚要说话,杜怀宝却摆了摆手:
“好友,你和你师弟并无官职在身。”
“若是跟着碎叶城陪葬,岂不是我的过错?”
一旁,慧心师不曾言语,只是看向慧宁师。
慧宁师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杜兄,碎叶城剩余的兵力,还有多少?”
杜怀宝沉默道:
“几乎……十不存一了!”
“等阿史那车薄整顿好之后,最多两天时间,也许……”
慧宁师双拳微微攥紧,他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可就在此时:
“大人!”
“大人不好了!”
有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冲了进来:
“大人……阵亡的士兵家眷,有不少人,都选择了自尽!”
杜怀宝脸色大变,立刻转身看向士兵:
“人呢?”
“救回来没有!”
士兵点头:
“救是救回来了!”
“但是……但是她们都说,宁可死在这里,为了夫君殉葬,也不愿离去!”
“她们说……自己和碎叶城已经有了情感,在这里有了家庭,不能舍弃不顾!”
士兵说到这里,声音中也有些哽咽。
杜怀宝张了张口,最终沉痛叹息一声,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慧心师则说道:
“如今,碎叶城内的老百姓,很多也已经开始知道具体情况了。”
“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人离开。”
一旁的慧宁师沉默片刻,旋即说道:
“我还有一个方法,也许……能够救碎叶城!”
此言一出,杜怀宝顿时欣喜道:
“好友请说!”
慧宁师却道:
“只是……这个手段……有伤天和。”
“而且……我等需要征求他人同意!”
杜怀宝一愣:
“让谁?”
慧宁师幽幽说道:
“让……你的士兵……让那些士兵的亲眷,同意!”
“此法……名为以人成鬼之术!”
此言一出,杜怀宝尚未言语,慧心师却是勃然色变:
“绝对不可!让活人成鬼,那是需要滔天怨恨和因果的!”
“怨恨也就罢了,这等因果,我们几人,谁担得了!”
“我能担!”慧宁师眼神坚决,看向杜怀宝:“此法乃是让人以自身怨恨、执念,于相应时机、环境之下,自裁身亡。”
“以心中不平怨气,化作恶鬼!”
“那阿史那车薄兵强马壮,我们残存的士兵,几乎已经所剩无几!”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杜兄……”
杜怀宝深吸口气,禁闭着双眼,似乎是在抉择什么。
终于:
“好!便请她们……前来一见!”
慧宁师则看向慧心师:
“师弟,麻烦找出全城所有工匠,开始布局全城……打造暗渊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