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常人膝盖高的小庙前,一对红烛幽幽燃烧。
庙里供奉着一件白衣裳,
那白衣裳好似一个人,正背对着庙外祭拜的民众。
此时,
小庙前,
立着一个一身黑衣的老者,
老者面孔青白,
腹部微微鼓胀,
显露在外的面庞、脖颈、手臂等部位的皮肤上,一根根缝入皮肤中的黑线纵横交错,构成了某种诡异的纹路。
‘他’自然就是助力秀秀逃出诡关,
今又被苏午从秀秀手中借出,用来诱诡显发命纹的那赶尸匠的僵尸。
苏午站在这具僵尸前,
将那一团散发着腥臭的牛皮摊开,把僵尸整个包裹起来。
不空摩尼供养神咒的效力开始显现,
逐渐贴合僵尸,与它不分彼此。
随后,苏午找来一把刀子,把牛皮上的牛毛统统刮去。
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不远处的火堆旁,
李岳山取下火堆上的药罐,倒出一碗棕黄色的药汤,放在手里不断颠倒着,使之尽快冷却,同时看向旁边的珠儿,皱眉问道:“你进了诡关之后,一直没有进堂屋,
便有一只诡不知从甚么地方走出来,
就预备要杀你,
而后你躲进了柴房里,
放了一把大火,
最后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直接脱离了关卡,出现在门口?”
“是。”李珠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师父的话,确认没有遗漏,点头应声。
“方才你大师兄说,
你从诡关脱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被烧没了。
连身上衣物都化为灰尽,
可你自己却毫发无伤,真是命大啊……”师父咂了咂嘴,扶起旁边草席上的狗剩,捏开他的嘴巴,将一碗药汤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轻抚着弟子的腹部,
让对方能更顺利咽下药汤,
眼睛看着李珠儿,却满是感慨。
李珠儿道:“是师父教弟子的那四句咒语起了作用哩,
当时珠儿一念那四句咒语,
就好似看到了……”
“莫要与我说,莫要与我说。”师父连连摆手,制止李珠儿的话语,“那四句咒语要么很没用,要么会很有用。
你能沟通那四句咒语,是你自己的缘法,
若是告诉了老汉,说不定会出甚么事情――你现在没觉得身上有甚么不舒服的地方罢?”
“没有。”珠儿连连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李岳山看向那座有两扇黑漆木门的屋院,眼底满是忧虑,“现在我只担心你青苗师姐啊……哪怕是狗剩子现在还昏迷着,也只是一时间心神受激过甚,
喝几天药水,总会苏醒的。
可青苗还在诡关里……”
李珠儿神色微暗。
她和狗剩都已经脱离诡关小半个时辰了,
招娣小嫂子仍旧不见影踪,
时间往后拖得愈久,
生还几率便会愈小。
几个人相处时间长了,渐渐有聚合成一个大家庭的感觉,
师父珍视每一个家庭成员,
这种观念亦会向下传递,
她们几个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师兄、师弟们受到损伤。
“那只追杀你的厉诡,
它长得甚么样子?
是怎么追杀你的?”李岳山重新打起精神,向珠儿问话道。
珠儿仔细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出声道:“它浑身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是个人,但当时我都点燃了护命火,也未能照出它的脸儿来,
不过,能看到它的脖颈、手背上都缝着黑线,
就和那具僵尸身上的黑线一样。
它站在柴房门口,
一冲我招手,
我就忍不住想要招手回应它――
幸好当时还清醒着,怕真的招手回应它,自己会当场毙命,
索性一把火烧了柴房……”
“看来此诡杀人,
便是以‘招手’为主要手段,
珠儿想得不错,
若你招手回应了它,
当下应该没命了。”李岳山眉头紧锁,看向走近旁听得苏午,接着道,“此诡并不是那三个赶尸匠所容纳的厉诡之一。
那老羔子容纳的厉诡,原本可以抹去人的神志,
将活人变作活尸。
其将此诡命名为‘黑殃’,
现在‘黑殃’还在他的尸体里,暂时为收魂米所困。
秀秀说,
她当时在诡关里,
还遇着一个无面的女子,
那女子从重叠的影子里走来,不停劝她睡觉。
但她先前睡饱了,并不觉得困……
而后,
老羔子才从被卧下出声和她搭话,
秀秀用‘发尸手诀’,让断气的老羔子勐然暴起,以黑手涂抹无面女之面,又涂屋里的‘鬼匠’之面,就此脱离了险关。
可见,老羔子容纳的‘黑殃’经过鬼匠缝制后,
恐怖能力比从前更上一个层次,
能够中断厉诡的杀人规律!
原本的黑殃,
涂抹人面,只能让人失去神志而已,并不能作用于诡!”
“那鬼匠是将诡本身的恐怖能力,更提升一个层次,
而不是无中生有,
生造一只全新的厉诡出来?”办完了诸事,旁听的苏午出声问道。
“对!
幸好它是通过缝制厉诡,提升厉诡本来的恐怖能力,
若它真能无中生有,缝制出一只厉诡的话,
只怕这关我们就得全军覆没了!”李岳山出声,肯定了苏午的猜测。
苏午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能无中生有,直接孕育出全新厉诡的存在,
至今他只见过一个诡母,
诡母的恐怖自不必多说。
当下确实如师父所言,
幸好鬼匠不能创造厉诡,只是提升厉诡本来能力,这让它的恐怖程度直线下降!
“另外两个赶尸匠容纳的厉诡,
有何种能力?
那‘老羔子’对秀秀提及了吗?”苏午问。
师父冷笑着点头:“他想拜托秀秀把他的尸体带出诡关,自然会告知秀秀一些讯息,规避一二风险,
另外两个赶尸匠的厉诡,
一名‘遮目’,
即是一双从虚无中生出来的手掌,
可以捂住他人眼睛,
令他人陷入黑暗里,不把遮目的鬼手拿开,其便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不过,
‘遮目’诡可以遮住其他厉诡的眼睛,
令厉诡暂时无法攻击活人。
比黑殃稍强上一线。
另一个,名为‘复生童’。
此赶尸匠可在他人与自己对视时,将自身的记忆导入对方的脑海中,
令之为自己做事。
他全力运用‘复生童诡’的情况下,
甚至可以让另一个人的记忆完全被自身取代,
成为另一种形式下的‘自己’。
不过,
运用这种搬运全部记忆的方法后,
他本身的头脑将会被洗成一片空白,浑若行尸走肉。
并且,复生童诡不会随着记忆一同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所以,这赶尸匠至今还未用过此种能力。”
李岳山看向火堆旁的三个弟子,
道:“你们三个人,
虽然各自遇到了不同的厉诡,
但是,除了秀秀以外,
阿午你和珠儿遇着的厉诡,既非复生童,亦非诡遮目。
这两只厉诡的行踪,以及那搬山道人的行踪,至今仍然不能确定。”
“不知道狗剩有没有遇见这两个厉诡中的某一个?”珠儿看着躺在草席上,均匀呼吸彷若睡着的狗剩问道。
苏午看着狗剩双手手腕上的淤青,
――那里残留着些微诡韵,
他摇了摇头,
道:“狗剩遇到的厉诡应该非是这两者之一。他遇到的那只厉诡,应该能让他左右手互相‘打架’,若不是有奇遇,让他自身脱离诡关的话,最终他很可能自己杀死自己。
从他身上的伤口可以看出来。”
除了淤青之外,
狗剩身上还有几道角度刁钻的刀伤。
敌人想要在狗剩身上留下这些刀伤很困难,
但狗剩自己可以轻易做到。
“鬼匠大概率未抓到剩下那两个赶尸匠体内脱离的厉诡,
那它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厉诡,
进行的缝合?”李岳山眉头紧锁。
苏午目光闪动:“或许,鬼匠并不只是一只诡呢?
鬼匠的主体,
或许是那个背向着我们唱歌的女子,
但它或许有诸多分体呢?
它所做的,
可能只是把自己的分体通过缝合,
变得更加恐怖!”
李岳山闻言沉默不语。
珠儿抿着嘴唇,
看着大师兄的身影,忍不住蜷紧了身子。
……
时间慢慢过去,
笼罩在这仅有十几座房屋的荒村周遭的黑暗,仍旧未有消散的迹象。
走出这个荒村,
四周便狂风乍起,
哪怕有护命火照耀,
黑暗里也看不见通往外界的第二条路。
至李青苗失踪,
到当下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可是荒村里那些房屋门口,
始终未有看到李青苗的踪影。
小庙前,
那具承载了灶班子众人希望的僵尸,也未见有任何异动――没有甚么厉诡刻意去侵袭它,这让苏午内心生出几分动摇。
或许自己这个方法太过粗糙了,
根本无法成功勾召来厉诡……
“再等一刻时间!
一刻之内,
如果厉诡还不出现的话,
咱们只能撤换掉这具僵尸,还是以收魂米来不断试验,试出那厉诡的命格!”师父手里托着一个虎头形状的铜罐,
铜罐外表涂了一层黑漆,
上面描着老虎额顶的王字纹,
以及左右两边的三撇胡须。
他将一些黑乎乎的丸子投入罐顶的圆孔中,
使劲摇晃了许久,
虎口里也未吐出甚么东西。
‘五内罐’测命里道叉失败了。
“好。”
苏午点头应声,
接过师父随手抛给他的五内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