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反着光,纯洁,冰冷。
一支小队潜伏不动,盯着前方缓缓经过的巡逻队,小队最前方的秦怀道不为所动,耐心等待,这样的渗透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对手就像个漏风的筛子,到处都是破绽,感觉穿过去毫无压力。
队伍后面的程处默等人则不然,感觉秦怀道要疯了,这胆子大的没边,周围可是有好几万敌军,一旦暴露,必死无疑,都效仿秦怀道般趴着,不敢乱动。
不过,为什么心中却很兴奋?
起风了,刺骨的寒风卷起雪花漫天飞舞,打着卷儿,忽高忽低,在夜幕中宛像一群白色萤火虫在飞舞,一些雪花往大家头上,身上落下,冷的耳朵都要僵了,好在脖子用棉布做的围巾包裹着,风进不去。
一些雪花落在脸上,眉毛上,很不舒服,但大家不敢乱动,只能使劲眨眼,渴望将眉头上的雪花眨落,活动一些嘴巴,免得脸颊肌肉被冻僵,真的很想用手揉揉,搓搓,太难受了。
但没人敢,敌军巡逻队太近了,不过五米,这个距离能够看到大家位置,加上四周死寂一般,稍有响动都会暴露。
“咔嚓,咔嚓!”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大家迫不及待地看向秦怀道,见秦怀道没有动身赶路的意思,都忍着冲动,轻轻揉一下脸庞让自己好受些,就看到又一支巡逻队缓缓而来,大家所处位置居然是交叉巡逻点。
一个个暗自心惊,还好刚才没动。
心中,一团疑云涌上来,为什么秦怀道会知道还有巡逻点?
难道秦怀道比自己强很多不成,这怎么可能?
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勋贵,论脑子,大家承认不如秦怀道,但论武力谁也不服谁,最多相差一点点,这一刻,大家忽然发现差距很大,这种感觉很不好。
秦怀道当然不是看到的,能见度不过五六米远,能看到什么?而是听到的,特战技能没丢,听力惊人,能够通过细微声响判断来了多少人,距离多远,甚至可以判断出来人身高体重。
高大和矮小的人走路发出的声响不同,特别是雪地上,更明显。
但这种事秦怀道不想解释,等巡逻队走远后迅速往前,手脚并用,如一头猎豹般奔跑,身后众人一看,赶紧效仿跟上,感觉这种奔跑很吃力,不习惯,但也很有意思,都跟着学。
一路飞奔,前方再次出现巡逻队,一个趴着不动,或许是太冷的缘故,亦或者是军营中心地带缘故,这支巡逻队并不在意,应付了事,骂咧着什么走了,大家继续赶路。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穿过了敌军营地。
秦怀道领着大家往洼地跑,尽一切可能避免暴露,冲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大家停下来大喘气,这种渗透太紧张,太刺激,最耗费体力和精力,一个个累的不轻。
不过,大家体质好,心理素质也不差,秦怀道看得出来,都是不错的苗子,如果稍加训练,一个个都是好手,耐心等着。
“你怎么大气不喘?”程处默发现了异常。
“对啊,你不紧张吗?”尉迟宝林也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要紧张?紧张也不能让敌人离开,冷静,沉住气,控制好呼吸,保管你们跟我一样什么事没有,反正暴露了大不了一战,紧张什么?”秦怀道笑道。
“也对哦,刚才怎么没想到,尽想着不能暴露,不能暴露,早说啊,害我紧张半天。”尉迟宝林讪笑道。
“下次就好了,都没事吧?”秦怀道看向众人。
“没事!”大家纷纷低声说道。
“那就走吧,继续赶路。”秦怀道说着大步朝前走去。
穿过小树林,前方就是官道,官道被大军趟过,雪已经踩碎,踩扁,融化,路反而好走很多,前方昏暗,什么都看不清,被大军趟过的路是黑色,走雪地里反而很明显。
一路小跑,身体热乎起来。
四周静的让人头皮发麻,前方幽暗的路在茫茫白雪中宛如通往地狱的隧道,加上寒风的呜咽声,一个人还真不敢走。
人多壮胆,加上艺高胆大,秦怀道又在前面带路,一个个无所畏惧。
一夜奔跑,天亮时分来到一座边关。
边关修建在两山之间的隘口,是座泥土夯实而成的堡垒,原本驻扎着两千人,算是营州前哨,平时负责侦查,防御高句丽,避免人渗透进来,也收收关税,但现在满目狼籍,不少围墙已经倒塌,地上满是尸体,已经被冰雪冻住,个个穿着唐军战甲,是守军。
秦怀道停下,看着边关沉默不语。
其他人跟上来,也打量着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程处默低声说道:“这就是边关吧,都死了,该死的高句丽,老子迟早灭了他们。”
“进入,找个地方休整一下。”秦怀道低声说着,大步朝前。
众人来到一个还算完整的圆形堡垒,里面满是尸体,大战过后的痕迹一目了然,秦怀道打量一番,低声说道:“谁来生火,找个隐蔽点的位置,其他人把四周士兵全带进来,别让大家在外面吹风。”
“遵令!”大家沉声说道,心情莫名沉重。
按说,以大家的高贵身份根本不在意士兵的死活,但这一刻却想做些什么,没人反对、质疑秦怀道的命令,纷纷出去。
一具具尸体搬进来,并排放着,篝火升起来了。
但外面尸体太多,大家继续搬,直到再找不到一具,秦怀道冷着脸在篝火边坐下,将挂在胸前的包裹解下,打开,拿出卤肉干放火边烤烤,然后吃起来,大家也跟着做,没人说话,只有咀嚼声,气氛压抑,沉默。
堡垒里有瓮,装些雪放火边烤,雪融化成水,煮开,等凉了些秦怀道拿起喝了几口,放火火边,大家见还能这么取水,一个个倍感新奇,房遗爱忍不住问道:“秦兄弟,这一路过来,特别是穿过敌营你很厉害,从哪儿学来的。”
“知道我无意发现先秦术士洞府的事吗?”秦怀道将借口拿出来。
“你的意思是都是那洞府里学到的?”房遗爱反应过来,一脸恍然道:“难怪,父亲没少拿你说事,说你文武双全,是个奇才,我本不服,现在服了。”
“哟嚯,难得你服人。”程处默习惯性怼了一句。
房遗爱不屑地说道:“你不行,老子不服你。”
“找打是吧?”程处默暴脾气上来了。
“别吵!”秦怀道呵斥一句,犀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补充道:“想分个高下还不简单,这次你俩谁表现好谁厉害,大家见证。”
“怕他!”两人几乎同时不屑地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秦怀道见两大刺头开始较劲,心中好笑,只要是两性竞争,并不想管,看看外面天色越来越亮,提醒道:“程家兄弟、尉迟家兄弟,你们五个先放哨,轮流睡一个时辰,注意警戒四周,别被人一锅端了。”
“明白!”五人赶紧答应一声。
秦怀道示意罗章转过来,两人背靠背睡,李义协和李德謇一看这办法好,也学着眯一会儿,房遗爱没人可靠,干脆坐篝火边趴自己膝盖上睡。
一晚上奔波,都累的不轻,迷迷糊糊睡去。
……
营州城外,中军帐内。
大将军正升帐议事,目光冷峻,心思不显,等一人汇报完后看向旁边一人问道:“昨晚可有异常?特别是有没人逃出营州南下?”
“回大将军,南面巡逻特别加强过,未见异常,其他三面也同样没有发现。”
“继续加强巡逻,绝不能让营州传出任何消息。”大将军叮嘱道。
一名将领犹豫了一下,出列,抱拳道:“大将军,不如末将带人再攻一次?多做些器械,器械加长,应该能攻上去。”
“也好,先将器械做好,准备一千云梯,再准备撞车,这次本将军要一举拿下营州,情况有变,必须速战速决。”大将军赞同道。
“太好了,拿下营州咱们就可以南下,和主力一起作战,立下不世大功。”将领们纷纷说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报!”
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名校尉进来:“禀将军,营州出现大规模风寒,许多人卧病不起,烧的很严重,受伤的士兵伤口纷纷发言,军中大夫束手无策,建议将感染风寒者隔离,一面传染更大。”
“什么,风寒?”大将军脸色一变。
帐中其他人也纷纷动容,风寒会传染,而且传染很快,一旦全军都感染风寒,这仗还怎么打?纷纷看向大将军,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
大将军意识到麻烦了,追问道:“风寒者可有医治?”
“熬了些药,但效果不明显,而且,军中没准备这么多风寒药。”
行军打仗都会准备药,但风寒类的药不会太多,谁能想到大军刚来就出现大面积风寒,这不正常,大将军忽然想到什么,喝道:“是水,攻城的时候营州守军故意用水,混蛋,他们这是故意,好狠毒的手段,快,将所有感染者隔离。”
“那攻城器械?”之前那名将领问道。
“也得准备,过两天看看,如果控制住风寒,给我一举拿下营州,老子要亲自给薛万淑那个老东西泼一桶冷水。”大将军杀气腾腾地吼道。
……
秦怀道并不知道自己的阴损办法给高句丽大军造成了困扰,正带着人赶路,都休息了一个时辰,精力恢复不少。
旷野无垠,加上冰雪封山,沿途看不到人。
没多久,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
“隐蔽!”秦怀道喊了一句,大家纷纷散开官道两旁,趴在地上不动,身上衣服是白色,趴在地上和雪融为一体,难以发现。
很快,大家看到后方跑过来一名骑兵,备着两把小旗子,这是军中信使,要么带着密信,要么带着口令,秦怀道眼前一亮。
“房遗爱,你不是嚷嚷着干架吗?抓活的。”
“明白!”房遗爱顿时眼睛一亮。
等骑兵靠近后房遗爱忽然暴起,猛冲上去,这名骑兵大吃一惊,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房遗爱没听懂,猛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直接拉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这名骑兵还在喊着什么,神情愤怒。
信使是特殊人群,哪怕土匪看到也不会劫。
但秦怀道等人不是土匪,是敌人,别的不会劫,这信使必须劫,程处默上去拉住马,其他人也纷纷围拢上去,秦怀道盯着对方问道:“干什么的?”
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像是在骂人。
可惜大家听不懂,秦怀道见没法交流,示意尉迟兄弟将人控制住,上前搜身,没有发现密函,问道:“马上有没有?”
“没有找到东西。”程处默喊道。
没有密函就是传的口信,背两把小旗子代表很紧急,敌国越紧急的事越不能传回去,秦怀道看向尉迟宝林:“拖远点杀了吧,再用雪盖好,免得发现。”
尉迟宝林点头,将人带走了。
很快,大家继续赶路。
接下来一个时辰内,连续又出现四拨信使,全都斩杀藏好,语言不通,没法交流,没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倒是多了几匹马代步,黄昏时分,大家找了个荒废的庙住下,不敢入城,以免暴露,第二天继续赶路。
一天后,大家又斩杀几拨信使,人手一匹战马代步。
两天后的黄昏,大家来到辽东城外的树林里藏好,吃着东西等天黑,秦怀道看看大家,一个个有些疲惫,但精神状态看着还不错,便说道:“都休息一下,子时行动,都没问题吧?”
大家纷纷摇头,李德謇看看大家,还是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怎么确定粮草位置,辽东城内可不小,慢慢找不容易。”
“粮草是精贵物资,只有两处地方可以藏,一处是府衙内,一处是军营内,府衙地方不够大,放不了多少,这次高句丽有备而来,粮草不会少,最大可能是放军营,而且,军营内方便调运。”
“军营肯定防守紧密。”李德謇提醒道。
“到时候见机行事。”秦怀道说了一句,缺乏情报,也没有支援和内应,这样的行动其实风险很大,但收益也很大,秦怀道想试试。
所有人默然,靠着马取暖,吃些东西恢复体力。
一直到深夜时分,秦怀道一声令下,大家将马匹绑在树林里留下,带上武器跟着出来,朝辽东城而去。
辽东城墙高大,雄壮,在月色下如一尊远古凶兽盘踞,奇怪的是城头上没什么人巡逻,大家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兴奋,没有巡逻就意味着容易进去,房遗爱忍不住说道:“太好了,这帮混蛋肯定是怕冷,躲起来了。”
“不,是因为高句丽已经进攻大唐,没想到会有人过来,大雪封山,除了咱们几个,谁敢来这儿?”秦怀道沉声说道。
“这叫出其不意,活该咱们成功。”李德謇赞同道。
“管他什么,干他娘的便是。”程处默不在乎地说道。
秦怀道也有些惊喜,城墙上没什么人,事情就成功一大步,带着大家迅速来到城墙下,观察片刻,率先将钩子甩上去,拉了拉,很稳,低声叮嘱道:“我先先上去,等我信号你们再上,尽量别说话,别发生声音。”
众人纷纷点头。
秦怀道不放心地继续叮嘱道:“还有,如果发生战斗,捂住对方脖子,用刀歌喉,不要扎心脏,扎心脏还会喊出声,喉咙破了喊不出来,切记。”
“明白!”众人应道。
草台班子干特战这种事,只能凑活来。
秦怀道拉着绳子熟练地上了城墙,小心地探头一看,一支三十人的巡逻队已经走远,没有回头的意思,一个个冻的缩成一团,翻身上去,打了个手势,并没有收绳子,回头还要用。
站在城头容易暴露,秦怀道迅速冲到对面,看到了不远处下城墙的台阶,弓着身体冲过去,蹲下查看四周,深夜的缘故,又是寒冷冰雪天,都缩在房间里,外面没人,城内空旷,冷清。
没多久大家跟上来,一个个激动的不行,居然真的进了城,这可是辽东,不是普通的小土城,感觉不可思议,纷纷看向秦怀道。
“一个个下,下去后贴着墙根走,注意跟我学。”秦怀道现场教学,顾不上大家点头,弓着身体下去,借着台阶旁边的围墙遮掩,尽可能压低声音,下去后猛冲过去,消失在墙根下。
大家眼前一亮,纷纷效仿。
没多久所有人下了城墙,顺着城墙根往前推进,秦怀道用手拿着狗腿刀,反握在手,犀利的目光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细节。
没多久,大家来到一片建筑群,借助房屋掩护跑的更快,更省心,一个个如夜晚觅食的狼,悄无声息,却带着某种冷冽战意。
辽东城不小,想要寻找军营谈何容易,但秦怀道有办法,找到一支巡逻队后,便跟在其身后,跟着绕了几条街,这支巡逻队就开始回营,大家跟着来到一个巨大的军营,看着营寨,所有人眼前一亮,还能这么寻找?
秦怀道示意大家藏好,仔细观察,营寨门口有人把守,强闯肯定不行,一边挨着高大的城墙,另一边是院墙,不过三米高,对于大家而言不难。
片刻后,大家跟着秦怀道迅速来到一处院墙,见秦怀道一个助跑跳上去,攀上院墙,身体一缩就上去,一个个眼睛一亮,纷纷效仿,学着秦怀道趴在院墙上不动,没有急于跳下去,耐心观察。
院墙上堆积着雪,大家身上大衣是白色,不到跟前很难发现。
军营很大,营房密密麻麻,但静悄悄的,都睡着了,只有几处营房亮着火光,但没人出来,高句丽在入侵大唐,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摸进辽东城内。
很快,一个大院被秦怀道留意,里面是一排排长方形房屋,没有窗户,厚厚的茅草屋顶,如果是营房,没理由不留窗,哪怕是杂房也会开窗,唯有库房。
大院门口有几个人在把守,烧了堆篝火,但还是冻的抱紧身体。
秦怀道一喜,迅速往前摸去,其他人跟上。
一个个就像是野外偷吃的夜猫闻到了血腥味,既兴奋,又紧张,还有浓浓的期待,眼睛里直冒光,感觉很新奇,仗还能这么打?
很快,大家来到大院附近的一个角落,秦怀道压低声音说道:“跟着我先摸上去,然后一人一个,动作要快。”
众人点头,兴奋不已。
秦怀道弓着身体,贴着墙角跟往前急行,大家鱼贯跟上,很快来到大院门口,一人有所警觉,回头看来,就发现一道白光闪过,喉咙一阵剧痛,想喊,却喊不出口,直感觉眼前一黑,身体瘫倒在地。
“噗嗤――”
狗腿刀快让闪电,又撕开两人喉咙。
其他人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程处默等人蜂拥而上,一人一个,轻松拿下,秦怀道拿起一杆枪从一人后背衣领穿过,从裤脚出来,扎进地面,这个人便固定不动了,一边喊道:“快,都固定好。”
大家两眼放光,还能这么操作,纷纷捡起这些士兵的枪,如法炮制,将人固定在雪地上不动,也不倒,而且围着篝火固定,不到跟前很难发现。
秦怀道蹲在地上警惕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暴露后,从篝火里拿着一根烧着的木头冲进大院,来到一个房间,将门锁撬开,推门一看,里面是一个个圆形大木桶,有个出口,地上散落着些许粮食,旁边有些袋子没系紧,黄澄澄的麦子倒映着火光。
其他人拿着火把跟进来,看到这一幕大喜,嘿嘿直笑。
秦怀道从上去,打开一个大木桶阀门,粮食就从出口流出,这圆形大木桶是装粮食的,防水,防潮用。
“快,一人一间,用麻袋放火,出来关好门。”
一声令下,所有人散开,敲门进入,兴奋地放火。
粮食干燥,一点就着,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