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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汉 酱油拌历史 9947 2024-02-07 13:17

  阴平虽算不上一座大城,以往由于国力不足的问题,城防也未及时修缮的很完备。

  但在汉中之战后的几年时间内,身为汉中都督的魏延,还是耗费了不少力气整修阴平的城防的。

  在魏延的印象中,在多番整修之后,阴平的城防肯定比不上南郑这种大城,但也比桥头这类的要塞城防强上许多。

  至少阴平的城墙,是三丈有余高。

  若是阴平不具备一定坚守的条件,糜旸是不会让马超死守的。

  可当数年之后,再次站在阴平城下之时,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幕,却是震惊到了魏延。

  只见在阴平的城门之外,有着数座比城墙还高的土山,那土山上密密麻麻插着染血的箭矢。

  从这一幕可以看出,当初郭淮亦如曹真一般,采取了土山攻城的策略。

  只是相比于糜旸的机警,面对这土山攻城之策,马超选择的是硬抗。

  土色为黄,但那数座土山这一刻在魏延的眼中,却犹如有条条红纹遍布在土山的山体上。

  魏延知道,那是以无数魏军的鲜血为染料,才能形成的后果。

  作为魏军进攻基地的土山都尚且如此,何况用来守卫的阴平城墙呢?

  从魏延的目光可以看到,原本挺立在大地上的阴平城墙,这时却再不复它的坚固。

  数之不尽的箭痕,刀痕落在城墙上,让原本才整修不过数年的阴平城墙,就像一垂垂待死的老人一般,向着魏延无声叙说着他将死的事实。

  而相比于土山好似以红色条纹包裹不同,直面魏军的这面南郑城墙,在魏延的眼中却是犹如穿上了鲜红的嫁衣一般,几无一缕青色。

  这证明了在过往的守卫阴平战役中,汉魏双军都付出了极大的伤亡。

  而魏延的目光并未在城墙上停留多久,因为城墙的一处洞口吸引了魏延的注意力。

  看来魏军在猛烈的攻势之下,他们是成功打开过城墙的缺口的。

  这对有着一些攻城利器的魏军来说,只要肯舍得用人命填,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阴平的城墙现在依然还飘荡着汉军军旗。

  这就说明在马超的努力下,郭淮在打开城墙的缺口后,并未通过这个缺口攻下阴平。

  至于马超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魏延的目光从洞口穿过城墙,看到了城内的部分场景。

  映入魏延眼中的是一处以四周民居为基本盘,而组建成的一座营垒。

  而在那座营垒之前,正堆积着数之不尽的两军尸体。

  甚至由于两军的尸体堆积太多,尸堆已然变为尸山,那尸山竟几乎与城墙的高度平齐。

  落入眼中的一幕幕,证明着在过往的时日中,马超率领汉军与魏军展开了如何惨烈的激战。

  也体现了马超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为糜旸将阴平守至今日。

  须臾之间,魏延看向阴平城的目光变得肃穆起来。

  他既是在敬重马超,亦是在敬重那些为大汉献身的同袍们。

  在魏延观察阴平的时候,提前一步得知消息的马岱,亦在这时从城内来到魏延的身前。

  马岱的身上有着不少伤口,而他身上一些重要的伤口得到治疗,但对那些不影响行动的伤口,马岱却只是简单用一些破布包扎起来而已。

  一方面在魏军未退去时,阴平时不时就会发生激战,马岱未有足够的时间,能够一一处理身上的伤口。

  另一方面,阴平被魏军包围达半年有余,在这么长的时间中,城内的许多军资早就不足,特别是外伤药。

  马岱在看到魏延后,眼中隐有热泪流淌。

  援军终于来了!

  没参与过阴平守城战的人,是不知道在过往的时日中,他与马超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但白天要时刻保持高强度的战斗,就是夜晚也必须时不时巡视城防,就怕魏军趁夜偷袭。

  在经过半年之久艰苦卓绝的守城战后,他终于等来了糜旸的援军。

  这种感觉已经不能用欣喜来形容,只能说是劫后余生!

  可马岱见到魏延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抱怨。

  他只是对着魏延一拜后言道:

  “请转告牧伯,阴平我们守住了!”

  听到马岱眼含热泪的说出这句话后,魏延的情绪亦受到了很大的感染。

  他心中对马氏兄弟愈发敬佩起来。

  魏延难得主动会去搀扶一人起身。

  在搀扶马岱起来后,魏延本想说些一些宽慰马岱的话,可看着阴平城内外的血海尸山,嘴笨的魏延也怎么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他选择直接给马岱一个他最想听到的承诺。

  “延一定会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上报给牧伯。”

  “来日朝廷为大家请功之时,延亦一定会据理力争。”

  魏延的承诺乍一听起来,旁人可能不懂得魏延话语中的深意。

  但马岱在听完魏延的承诺后,脸上却才露出欣喜的笑容。

  今汉刚刚建立,许多能臣尚在朝廷的各个紧要部门,让朝廷的事务进行着一个良好的运转。

  在这种情况下,正常是不会有人敢去遮掩马氏兄弟立下的功劳的。

  可若是不是某人要遮掩马氏兄弟的功劳,而是整个朝廷都想如此呢?

  有些事不是单单从公平方面就可以论断对错的。

  自马氏兄弟当年做出那天怒人怨的事后,就代表着他们的后半生,都要面对着严重的恶果。

  这便是马岱担心的地方。

  他不是贪图功劳的人,可他想让天下人知道,他一直有在很努力想为过往的事赎罪。

  马岱知道马超心中亦是这么想的。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有人出来为他与马超发声。

  魏延或许不够这个分量,但他背后的糜旸却绝对有。

  而魏延是糜旸的心腹,魏延今日承诺是有可能影响到糜旸的。

  这一点便足够了。

  在马岱脸露欣喜之后,魏延发现了一点异常之处,他问道:“骠骑将军呢?”

  魏延目前是镇北将军,虽然他比马超的职分低,可魏延是糜旸派出的前来救援阴平的大将,于情于理,马超应该都出城来见魏延一面才是。

  特别是近几年来,马超犹如惊弓之鸟,他更不会让自己有着这方面疏忽。

  除非。

  魏延用探询的目光看向马岱,而马岱在听到魏延的询问后,脸上流露悲痛之色,他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对着魏延哭诉道:

  “骠骑,骠骑将军他身受重伤,已卧床数日矣!”

  马岱的话让魏延神色大惊!

  他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做出一个决定。

  魏延快速的召来一位亲卫,对着他言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阳平关,让大将军速来阴平。”

  亲卫从魏延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心中的急切,因此在得令后马上转身朝着阳平关返回。

  看着亲卫离去的背影,魏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数日之后,糜旸率着亲军来到阴平城外。

  在来到阴平城外后,见到那犹如人间地狱般一幕的糜旸,亦不禁在心中重重地倒吸了口凉气。

  史书上不乏有激烈残酷的守城战,可史书记载向来简略,又哪有自己亲眼所见所带来的冲击力大呢?

  糜旸并未在城外停留,他直接顺着两侧的尸山朝着阴平城内走去。

  这几日来由于魏军退却,马岱便一直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士卒,清理着阴平城内外的尸体。

  否则糜旸今日入城,恐怕只能踏过遍地尸骸才能进入。

  阴平城并不大,在马岱的带领下,糜旸很快就来到马超的房门之外。

  这一路上,马岱小心翼翼地向糜旸大致汇报着守城的过程。

  在马岱的汇报之下,糜旸得知不仅马超受伤颇重,就连他的心腹大将张嶷亦是如此。

  就算张嶷年轻,让他的恢复能力比马超好不少,但这时他也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无法起身前来拜见糜旸。

  听到张嶷亦受伤颇重后,糜旸虽适时的表达了关怀之情,可并未像马岱预料的那般,选择先去探望张嶷——糜旸是一路上径直朝着马超的寝室而来。

  糜旸的选择,让马岱心中感动不已。

  毕竟相比于声名狼藉的马超,张嶷才是糜旸的心腹大将,才是被朝廷上下瞩目的新兴将领代表人物之一。

  站在马超的房门外之后,糜旸便让马岱先行退下,他选择独自一人踏入了马超的房屋之内。

  在踏入房屋之内后,糜旸的鼻间很快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而房屋内昏暗的光线,亦让糜旸一时之间颇有些不适应。

  待糜旸适应房屋内的光线后,他便见到了躺在榻上的马超。

  糜旸快步上前来到榻前,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糜旸看到了马超的身形与面容。

  在糜旸的印象中,马超身形若熊虎,面若冠玉,乃是当世十足的美男子。

  可如今躺在榻上的马超,哪有还有半分往日的神采。

  身形削瘦,面容憔悴,实在很难与印象中的那个锦马超联系起来。

  而随着目光的流转,糜旸亦看到了马超胸口处被一大块染血的白布包裹着。

  这一处,正是马超受的最重的伤。

  马超的伤是怎么受的呢?

  正是为阻挡源源不绝涌入城内的魏军而受的。

  想到这,糜旸眼中流露不忍之色。

  仔细算算,马超守备阴平,已然半年有余。

  而哪怕将桥头的守军调入阴平,马超手中拥有的兵马,至多不过六千之众。

  可郭淮率领的魏军有多少呢?

  正兵是两万之众左右,可若加上辅兵及后续加入的羌氐之兵的话,郭淮可以用来攻城的总兵力,是马超手中兵力的十倍左右。

  在如此大的人数差距之下,在己方城池不算坚固的情况下,马超硬是帮糜旸守住阴平达半年之久,这无疑是一场很成功的守城战例。

  并且守住阴平,对整场梁州战局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或许由于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守城战例,很多人会下意识认为守城战是十分容易的。

  但史书珍惜笔墨,那些守城案例会被记载在史书中,是因为它们很难得,而不是他们很常见。

  况且对于那些战例中的守将来说,若是有的选的话,他们哪一个是想打这种仗的?

  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而已,正如今世的马超。

  而同样的,由于这令人惊叹的阴平守卫战,马超将来定然会在今世的史书中继续勾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引得后世无数人敬佩。

  在听到榻前有声响后,马超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他便见到了站在榻前的糜旸。

  一时间,糜旸与马超四目相对。

  对视数刻后,马超先是笑着说道:

  “大将军,很庆幸还能见到你。

  超亦很庆幸,为大将军守住了阴平。”

  自通道被打通后,马超也知道了糜旸被刘备拜为行大将军的事。

  而马超的两句话,让糜旸回忆起当初他让马超前来守备阴平时,他与马超之间的对答。

  “需守多久?

  我死之后。”

  从当下的情形来看,糜旸与马超皆未食言。

  这句对答其实只发生在一年之前,可这一年中发生的事情太多。

  待今日许多事尘埃落定之后,糜旸与马超想起这句对答,心中皆有着唏嘘之感。

  心中的唏嘘之感,让糜旸看向马超的目光更加柔和。

  糜旸前世是看过史书的人,他以前认识的马超,不是被罗贯中美化过的那个为父报仇的锦马超。

  而是那个害死父亲兄弟,害死数百族人的世之凶徒。

  在这一点事实之下,糜旸实在没办法对马超有着什么好感。

  或者说在整个季汉朝廷中,上至刘备,下至小吏,谁又会对马超有好感呢?

  就连当初糜旸要马超守备阴平,说实话本质上是一种各取所需而已。

  但糜旸不是迂腐的人,马超此番毕竟为他立下大功,从这方面来说,糜旸也不会吝啬对马超释放善意。

  糜旸坐在马超的榻边,他言语中带着感激地说道:

  “无骠骑将军,梁州危矣。”

  糜旸说的是真心话。

  若不是马超死守阴平,郭淮的大军,是不可能会被拖在阴平城下这么久的。

  而要是阴平落入郭淮的手中,就算郭淮不会来个偷渡阴平,只要郭淮率大军抵达剑阁外,便能与曹洪两军合力,彻底将剑阁外的通道堵死。

  那样的话,哪怕糜旸想出奇袭定军山的计策也是无用。

  从这一点来说,马超不仅救了梁州,亦间接救了大汉。

  在听完糜旸的赞赏后,马超却问出了一句令糜旸意想不到的话:

  “那今日的我,算得上真正的汉臣吗?”

  马超的问话猝不及防却又鞭辟入里,让糜旸不免久久沉吟起来。

  这句话并不好回答。

  或者说回答起来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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