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糜旸心中有所定计,故糜旸最后同意了董允的求请。
翌日,糜旸以董允为使者,让他前往吕岱军中。
在董允离去之前,糜旸握着董允的手说道:
“吕定公自有威名,然非吾敌也。
另闻彼军心散乱,抱病在身,若彼不献军归附,吾金鼓一震,死伤在天,吾不可控也。
卿可前往,具宣吾意。
若吕定公可劝,卿自行定夺。
若吕定公冥顽不灵,卿可缓步西归,吾自有刀兵惩之。”
糜旸说这番话时,言语中自信满满。
而糜旸的自信,给了董允莫大的底气。
董允对着糜旸一拜后言道:
“请大司马静候佳音。”
说完这句话后,董允便带着几位随从,乘坐着一叶小舟朝着吕岱的大军行去。
小舟轻便,速度奇快。
董允是清晨出发的,而他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吴军驻扎的港口之外。
虽说吴军当下人心惶惶,可吴军硬实力还是强大的。
当董允脚下的小舟停稳后,董允便见到在他眼前的水面上,矗立着十数艘高大壮观的楼船。
那十数艘楼船,就像一位位水中的远古巨神,默默守护着港口内吴军的安全。
每一艘楼船,长度都达到十数丈之远。
董允自幼生长在蜀中,他何曾见过这般令人叹为观止的水上王者?
更何况相比于眼前的壮观楼船,董允乘坐的小舟,显得是那般的渺小。
可哪怕如此,董允的脸上始终未浮现一丝惧意。
董允知道糜旸为何要光明正大,以出使的名义派他前来。
论身份,自己算的上蜀中名士。
正常情况下,就算吕岱打定主意做孙权的忠臣,他也不会轻易害了自己性命。
另外有着王洪的前车之鉴,在当下吴军人心浮动之时,其他吴将亦不会轻易对他下毒手。
董允感谢于糜旸爱重他的苦心,为了不辜负糜旸的爱重,暂且不论这次的目的能否成功,但至少自己不能丢失了身为糜旸使臣的气度。
早在董允进入吴军斥候的警戒范围开始,就有斥候将董允到来的消息,及时送到了吕岱的耳中。
刚喝完一碗汤药的吕岱,听说糜旸派出使者想来见他,他是感到十分意外的。
这就是常言说的,想瞌睡了枕头就来了吗?
心中陡然浮现的反应,吓了吕岱一跳。
吕岱使劲的摇摇头,想着驱散心中那“可怕”的想法。
“不见!”
在斥候面前,吕岱立刻鲜明的表达了态度。
虽说董允前来出使的明面上的缘由,是想替糜旸与吕岱商谈吴军俘虏一事。
前几日的伏击战,贺齐的兵士大多丧生在柴桑城外,但还是有一些兵士运气好躲过一劫,从而被汉军俘虏。
当下吕岱是距离糜旸最近的一员吴国大将,从情理上看糜旸派董允来与吕岱商谈如何处理吴军俘虏一事,好似是合情合理的。
然吕岱活了这么多年,他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在吕岱看来,糜旸向来心机深沉,他派董允前来的目的,绝对不简单。
吕岱更知道,他能猜出来的事,旁人未必猜不出来。
他之前就已经被众将猜疑,在这敏感的时候,吕岱认为没必要再当众给自身招惹麻烦。
斥候在得到吕岱的命令后,就离开了吕岱的身前。
而那位斥候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吕岱见四下无旁人,就对着一旁的吕据言道:
“你私下里出去,在无人之时拦住董允。
等到天黑时,你再将他带来见为父。”
吕岱的吩咐,直接让吕据一愣。
吕据起身一看,那位斥候离开的背影尚能望见些许。
人还未完全走远,父亲这变化的也太快了吧!
见吕岱有些诧异,吕岱低斥道:
“还不快去!”
听语气,吕岱都有些急了。
在吕岱的催促下,吕据这才连忙迈开脚步朝外走去。
而吕据急促的步伐,又引起了吕岱的不满。
“要隐秘,隐秘!”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经验严重不足呀!
得到吕岱命令的斥候,在回到董允身前后,对他如实回复了吕岱的态度。
吕岱的拒绝接见,让董允身后的几位随从,脸上都流露出失望之色。
纵使他们的郎君巧舌如簧,吕岱却见也不见,为之奈何?
而董允在听完吕岱的态度后,却显得颇为淡定。
都是世家出身,有些潜规则他懂
于斥候的眼中,董允下令小舟原路返回。
可在察觉到斥候回返后,董允就又下令船只行驶的慢些。
董允的随从不懂他的用意,但还是老实照做了起来。
当船只的速度慢下来,都快几乎停止不动后,董允回到船舱中闭目养神起来。
董允无法肯定,他的等待是否会有结果。
就算没结果也无妨。
来之前糜旸说的很清楚了:吕岱要是不想体面,他会帮他体面的。
好在,同为世家人士的吕岱,并没让董允失望。
在一处偏僻的水流处,几乎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吕据,终于拦住了董允。
“使者,家父有请!”
夜色来临的很快。
当吴军驻扎的港口处,淹没在一片若隐若现的星光中后,吕据带着董允秘密来到了吕岱的住处外。
进入吕岱的住处前,吕据观察了好久,见周围真的无他人眼线后,这才放心地将董允带到了吕岱的身前。
见吕据顺利归来,吕岱的眼中有着喜色。
重要的是当吕岱见到董允后,他眼中的喜色更浓郁了些。
不过老而弥辣的吕岱,却将自己的这份喜色,隐藏的很深。
吕岱先是请董允坐下,随后他坐在董允的对面说道:
“人言可畏,吾才不得以出此下策,委屈使者了。”
面对吕岱的致歉,董允微微欠身表示不在意。
而就在吕岱想开口进一步询问时,董允却抢先问道:
“君自料韬略,孰与曹仁,曹真,吕蒙等人?”
董允的直接,让吕岱的眉头皱了起来。
私下会面,交谈的主动权在哪一方很关键。
很明显董允的直接,是想与他争夺下话语主动权。
可很快的吕岱的眉头又舒展看来。
碍于董允的身份,加上对自身的自信,吕岱打算以退为进。
吕岱诚恳答道:“不及也。”
回答完董允后,吕岱正想再度开口询问,岂不料:
董允二问吕岱道:
“将军帐下勇猛,智谋之士几何?器仗精否?军心高昂否?
这三者孰与我军?”
吕岱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看董允年纪也不大,一个后辈,怎敢一直如此咄咄逼人?
尊爱老者懂不懂!
动怒的吕岱正想拍案而起,准备教教董允这个道理,然在昏暗的灯光下,吕岱浑浊的目光陡然间望见了董允身后的节杖。
那根节杖上,有一个四蹄腾空的白鹿图案。
哇,好刺眼!
看到那根节杖后,吕岱刚抬起几寸的屁股,又猛然间坐下。
“不如也。”
没脾气的吕岱,只能再次老实回答了董允的问题。
眼见两问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董允连忙趁热打铁地说道:
“天策上将智略无双,用兵如神,关中雄风,君定耳闻,东震柴桑,君所亲闻。
今君因孙权昏诏,弃守永安,彷徨河岸,君以为,滔滔江水能挡我军铁蹄乎?
自知不敌,不早为计,悔无及也。
今天策上策仁义,不愿多造杀孽,若君尚执迷不悟,仆一归还,天策一怒,长江将断流矣。”
董允说完后,便直勾勾的看着吕岱。
而听完董允的话后,吕岱着实被董允惊到了。
年轻人,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不先过渡一下的吗?
可惊归惊,吕岱到底不是常人。
“吾承认,贵朝的大司马乃不世出之英雄。
然吾风风雨雨数十年,使者若单想凭几句恫吓,就想让吾俯首称臣,吾恐怕要让使者失望了。”
“我军当下虽军心不稳,然我军有舟船之利,料想大司马一时之间,亦无法歼灭我军。
吕范所部,至多半个月就将抵达柴桑城外。
陆逊十万精锐,想来近来亦会有动作,更遑论大司马之敌,尚有荆北的数万魏军。
地利到底在我军手中,若时日不断迁移,纵贵朝大司马再如何天纵英才,又怎能虎吞江东乎?”
吕岱缓缓说出了他的判断。
董允在听完吕岱的判断后,低头沉思起来。
来之前董允对吕岱了解算不上深。
及至与吕岱当面交谈后,董允才发现眼前这老匹夫,实在有些不好对付。
董允一开始本以为,恫吓之语就能吓的吕岱就范,没想到吕岱的确因他的恫吓而慌乱,但很快又恢复镇定起来。
可吕岱老谋,董允这位年轻人,难道就是好相与的吗?
旁人听吕岱的话,可能会觉得好似局面对汉军来说,并没那么乐观。
但董允却知道,吕岱之所以要说那些话,本质上是为了体现他的重要性。
若不能体现自己的重要性,吕岱又该怎么为谋取最大化的利益?
好好好,要这么玩是吧。
他董允今夜奉陪到底!
“孙权嗣位,狷狂无度,剥削黔黎,涂毒贤士。
允在来之前,曾听闻孙权对将军,已心有猜忌。
允试着为将军分析一下,以孙权的秉性,将军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削权?囚禁?亦或是戮首于建邺!”
董允话音刚落,吕岱脸色大变。
惊疑的神色,顷刻间出现在吕岱的脸上。
他的身边,有汉军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