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皱眉呢?
自从和娄室交兵以来,金国猛将层出不穷,让老曹心中甚为忌惮,出马的兄弟,若非着实强横的,他每每心存担忧。
远的不说,只说方才,马公直那等大高手,尚且差点照面便被锤杀,何况其余?
那如何又不便多言呢?
一来,将军难免阵上亡,出兵放马,生死顷刻,本是为将者本分,若是不敢上阵,苦练这身武艺又为何事?
二来,功名须从马上取,做主帅的首要赏罚分明,难道不给兄弟们立功机会?
似这出阵三人,穆弘一方大豪,力大艺精,且不多说;党世英当年在东京殿帅府,也是撑门面的战将,号称过“万夫不当之勇”的;便是丁得孙,亦有飞叉绝技傍身,且他投效的晚,正是要争功显圣之时,岂能驳其出战,伤损士气?
因此也只好提心吊胆观战,暗暗盼着兄弟们旗开得胜、无恙归还。
当下穆弘抵住高召和失,党世英对上斜卯阿里,丁得孙拦下瓦剌哈迷,各施本事,叮叮当当杀在了一处。
穆弘这一条枪,横扎竖刺,端的没遮没拦,高召和失同他对枪,二人各不相让,大开大合,一时未分高低。
丁得孙手上长叉,亦有独得妙处,每每刺出,那手将撒未撒,你道他要顺势撇出叉来,他手指一勾,叉又复归掌中,端的是虚实莫测。
他当初随张清撞混天阵,不费吹灰之力便杀得“翼火蛇”狄圣。在原本时空,更曾独斗吕方郭盛二人,还是燕青发弩偷袭,才至落败,可见叉法着实不凡。
瓦剌哈迷初次见人这般使叉,一时不敢大意,先把门户谨守。
只有党世英,一条铁槊虽也曾下过苦功,终究难赢真好汉。
斜卯阿里掌中镔铁铲,长一丈四尺,重五十八斤,轮动开来,风声如啸,恰是铁槊、铁枪之类兵器的克星,上来便抢占了先手。
两下斗不十合,斜卯阿里死死将党世英压制在下风,老曹阵中,“玉面虎”樊玉明、“一团火”冯翊见他不支,双双策马杀出,各持一口大刀,放声叫道:“老党休要惊慌,我两个来助你也!”
斜卯阿里见状,奋发神威,大喝一声,一铲荡开党世英兵器,又复一铲当头拍下,咔嚓一下,可怜“神威将”,好好一颗六阳魁首,尽数没于脖腔。
樊玉明、冯翊本想来一个三英战吕布,谁料人未近前,一英先折,顿时心中大惊。
他们又没拜过桃园,心中不存默契,惊骇之下,樊玉明下意识把马一勒,本来并辔双骑,顿时分出了先后来。
这么一来,冯翊顿时惊慌,樊玉明也觉察出失机,忙又打马追赶,正是:乱中又添乱,忙里更着忙,引得斜卯阿里哈哈大笑,挥铲一击,势若长空闪电,早将冯翊劈翻下马。
樊玉明见状,心中更时慌张,扎手扎脚便持刀来砍,斜卯阿里挡也不挡,手起一铲,短促平直,却是后发先至,铲得“玉面虎”一颗脑袋伶伶仃仃挂了下来,只余后脖颈一旦皮肉相连。
老曹看得以手掩面,摇头不已。
云宗武大怒道:“晋中男儿的面皮都遭他丢光,待我去斩杀敌将,挽回颜面。”说话间策马奔出,左手锯齿长刀,右手护手钩剑,直取斜卯阿里。
斜卯阿里笑呵呵道:“兵器怪,死得快。”一铲子捣将过来,云宗武侧面一闪,钩剑顺势搭了上去。
他那钩剑,手柄处一个月牙护手,延伸出长剑,剑锋先八尺,又别有一个尖钩,兼具长剑、虎头钩的用法,此刻这一搭,那钩子正勾在铲柄上,云宗武手腕一转,顿时别死,左手锯齿刀唰地掠向斜卯阿里咽喉。
他这刀似单刀,又比单刀长了老大一截,细细长长,倒似苗刀,刃上满布细齿,一递便到了斜卯阿里眼前。
斜卯阿里大惊,双臂发力强抬铲柄,叮得一声,挡住封喉一刀,不待庆幸,便见那钩剑顺着柄杆直抹下来,心中顿时一凛:
此时若不撒手,手指眼见不保,然而若要撒手,云宗武长刀翻转,正割向他小腹,一旦失了兵刃如何抵挡?
这员金将此前大战袁朗,手中大铲舞转,逼得“赤面虎”两条钢挝都难遮拦,如今“刀剑乱”亦是双短兵,一照面便杀得他手忙脚乱,这是什么缘故?
若论真才实学,“刀剑乱”还未必及得“赤面虎”,只是袁朗走的是刚猛凌厉路线,云宗武却专于细微转折处下功夫,斜卯阿里稍微大意,立遭克制!
然而斜卯阿里终究是名载史册的虎将,如此生死两难局面,却也硬生生荡出生路——
只见右手果断弃了铲柄,挥臂一拳,轮在云宗武钩剑的剑脊上,当的一声,顿时将那长剑打折。
左手亦把铲柄弃了,就势握住腰刀一抽,仓啷啷,一泓秋水半出匣,恰好挡下云宗武割腹一刀。
这般应变,已非武功招数,乃是战将生死一线时迸发的灵光,也是真正猛将有别于一般战将的厉害所在。
便是武松、方七佛见了,也不由眼前一亮,低声叫出个“好”字!
云宗武也自把眼一瞪,想不到自家的必杀手段被人这般化解,只是他身在局中,自然顺应变化,就势把右手一递,噗哧!半截断剑,自甲缝中扎进斜卯阿里肩窝。
斜卯阿里大叫一声,奋力挥刀逼开云宗武,拉转马头就逃。
云宗武岂肯放他?正要追击,旁边一条大棍蓦然扫荡而来,他此时钩剑已失,忙把锯刀招架,当的一声,只震得手腕酸麻,却是瓦剌哈迷出手将他拦下。
瓦剌哈迷同丁得孙战了二十合,看透了丁得孙的叉法幻变有余,犀利不足,不由撇嘴摇头,正要下狠手杀他,忽听斜卯阿里惨叫,连忙出手,救下袍泽性命。
然而他这一出手,丁得孙却是空了下来,这个“中箭虎”一身疤痕累累,可见素来是个不避矢石的亡命之徒。
方才交手,已知自己不是金将对手,此刻得了空暇,若换别个,多半趁机败阵保命,他偏反其道而行之,踩着马镫立起,身子一仰,提肩振臂,尽全力一叉摽出!
那叉直直飞出五六丈,噗的一下,将斜卯阿里扎了个两面对穿,翻筋斗坠于马下。
曹操眼前一亮,大叫道:“这个兄弟好硬朗!”
有分教:
遍体瘢痕百战勋,飞叉还看丁将军。
厮杀不惟功夫好,破阵更需胆气浑!
瓦剌哈迷见折了斜卯阿里,勃然狂怒,翻手挥棍便砸丁得孙。
丁得孙瞪着一双眼,哪里肯避?抽出宝剑径直迎战,不出两合,宝剑砸得寸断,云宗武大叫一声,挥刀上前护住。
然而他左刀右剑已失其一,单一柄锯刀如何护住两人?
老曹大喝道:“速去相帮!”
顿时呼啦啦一下,武松、高宠、关胜、杜壆、岳飞、龚旺六个战将齐出,然而战马疾奔,岂争分秒?眼见救护不及,忽听穆弘大喝道:“‘没遮拦’在此,休要伤我兄弟!”
纵马来不顾高低,挺枪乱刺瓦剌哈迷,逼得他回棍招架。
穆弘此人,做惯了大哥,虽是个蛮横恶人,却不肯见自家兄弟受欺。
他同高召和失战斗三十余合,本已落在下风,然而见云宗武、丁得孙要遭不测,竟是舍了自家对手出手相救。
高召和失一时都愣了神,他素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此前不肯并梁红玉,便见端倪。
此刻见穆弘须发戟张,不顾生死救人,欲要趁机下手,却又微微不忍,心里忖道:不想这厮倒是个烈汉,我若一对一杀了他也罢了,如今杀他,岂不是趁人之危?
又想道:噫!亦是不对,战阵之上,你死我亡,岂有甚么情面可讲?我还是杀了他吧。
然而他这一挣扎间,旁边战团“夜叉”王德看出不妙,喝一声:“兄弟们小心!”飞马杀出,拦在穆弘身后。
粘得力以一敌五,虽仗着力大未败,却早已处在下风,正自心焦,忽然少了王德,不由大喜,一踢骆驼,一双紫金锤猛抡横打,大叫道:“敌人强手众多,某家走也!”先自冲出阵去。
瓦剌哈迷也看出不妙,棍子一摆,败阵而去,高召和失亦丢个解数逼开王德,一并撤将下去。
武松皱了皱眉,把双戟一抬,拦住众人马头,淡然道:“罢了,方才那个金将不曾杀穆老大,我等也放他一回,休占他的便宜。”
一时之间,几个金将尽退,连儿心善不由心慌,却吃卢俊义一条枪缠定走不得,怒喝道:“胖子伱欺人太甚,以多欺少不算好汉!”
他二人这时翻来覆去,已战到一百合上,卢俊义筋骨尽已舒展开来,双眼神光爆射,周身霸气凌然,大喝道:“兄弟们不要上前,今日卢某誓杀此獠!”
连儿心善听了心中一定,心道这厮也是个蠢货,待我杀了你走路吧!
奋力大吼一声,合扇刀劈出无数寒光,然而卢俊义那条枪,猛烈如龙飞,悠然若凤舞,真正是游刃有余,不动神色间,把他毒招尽数化去。
如此又斗五十余合,连儿心善兵刃沉重,战至此刻,运转稍稍缓慢,卢俊义微微摇头,枪势陡然加快。
连儿心善惊叫道:“这胖子如何还有这等长力?”手中刀微微一缓,喉头间血光乍现!
这正是:
金将刀招刚且猛,麒麟枪势韧而长。飞叉起处熊罴落,一物还有一物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