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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间难得几回闻 第一章春闺如梦

旧春闺 岁冢 6108 2024-02-07 13:24

  <div id="cener_ip"><b></b>金陵的惊蛰,总是有下不完的雨。

  沈南宝坐在穿堂里,听着药罐子里的水‘咕咚’地沸腾,顶着盖子,发出磕托的声响。

  她扭过头,看到牛芒般的雨线顺着吊楣倾泻而下,密密麻麻砸在地里,浇出清冷的风,灌得人遍体生凉。

  沈南宝不由掖紧衣领。

  一旁的碧簪见状,忍不住道“四姑娘,煎药本就是老太太吩咐奴婢来做的,何苦劳累了您?天气凉,您还是上屋子里歇着吧。”

  沈南宝本不想理她,但看她屈着腿,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楚楚的光,不由一笑,“我这是为尽孝心,你们多理解,祖母那边,她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体谅,定不会怪你。”

  碧簪拳头微微攒紧,瞠目看着沈南宝,十来岁的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思,她只是诧异,向来蛮横无礼,视长者若无物的四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沈南宝将碧簪眸中诧异尽收眼底,嘴角弯了弯。

  碧簪疑惑是自然。

  毕竟她不会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沈家四姑娘会是重生。

  其实若不是亲身经历,连沈南宝都不相信自己能重生。

  重生到指挥使亲自登门,要她那有贪墨之嫌的父亲沈莳,去殿前司喝茶之际。

  殿前司是什么地儿?

  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各种各样的刑罚,想得出的,想不出的,都有。

  沈莳但凡进去,招那么几下罚,只怕就算没做什么都会招做了什么。

  所以彭氏才将她送给了殿前司一个微末的班直作妾,只求能够攀扯上点关系,为沈莳求情。

  前世她傻,顾念亲情,便轻信了彭氏的话,想着替父亲尽孝,拿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奉承他人,落得个携悲茹恨的结局。

  今世她怎么也要改变自己填窟窿的命

  沈南宝微微垂下眼,看到被风吹得熹微的炉火,明灭不定,像极了现下她穷蹙的境地,不禁怆然。

  但不过顷刻,她便缓了心绪,转头吩咐风月取汤瓶过来盛药,也没理一旁焦急得满脸通红的碧簪,端着药一路送到了碧山长房,殷老太太屋中。

  殷老太太此时正闭眼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就见到她这个最小最不受宠的孙女,正缚起袖子抱着汤瓶往盏里倒药。

  那药才熬好,因着这个举动,蓬蓬的热气顺着盏壁升腾起来,熏得满屋子都是苦香。

  殷老太太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我不是让下人熬的?怎是你端来的?”

  沈南宝低眉顺目地递过去药,然后回道“不是煎药的丫鬟躲懒,是我想着从前不在祖母跟前伺候,想着趁这个时候多尽尽孝心罢了。”

  殷老太太默然下来。

  沈南宝这个孙女本不是养在她膝下的,而是前些时候家里老太爷病故,老爷又被贬谪,又被牵连贪墨,算命的说是家里有冤魂作祟。

  有姨娘提说或许是死的顾姨娘不甘心女儿不能认祖归宗,府上才出了这么多事。

  殷老太太本来是不信的,可翌日她便生了病,咳嗽不止,连床都下不了。

  殷老太太也是怕了,便请人将四姑娘送回来。

  不过谁晓得四姑娘一回来,就仿佛是来讨债的,不仅口里一直念叨她那个短命的娘是被他们沈府害死的,还对长辈无礼,就是自己也遭四姑娘气了不知多少回。

  其实这样还好,众人总不过是觉得她放肆了些,至少什么情绪都表露在脸上。

  但今天这样,殷老太太并不觉得她乖顺,只觉得蹊跷。

  殷老太太忖了忖,吩咐道“放在一旁罢,等药凉了再吃。”

  沈南宝没动,嘴角弯了弯,“药凉了就没药性了,祖母还是趁热喝才好。”

  说着,沈南宝拿着汤匙在药里翻江倒海,吹了几息,递到殷老太太嘴边。

  见殷老太太一双眼机警地探向汤面,沈南宝了然一笑,“不烫了,不信孙女喝给祖母看。”

  沈南宝说着,尝了一口,“祖母,您看,真的不烫了。”

  被一个小丫头瞧出了心思,不免让殷老太太羞窘起来,接过药盏道“一勺一勺的喝,这苦的过程便漫长了,还是拿给我一口吞了罢。”

  那药苦,喝起来刮喉咙,一口下去,冲得心口发闷,整个舌头都酸涩得很。

  殷老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前却出现一双青葱水段的手指,指尖上放着掐丝珐琅的小匣子。

  “这是?”

  沈南宝将珐琅匣子揭开,露出里面的酸梅,“我想着祖母吃药苦,便带了这个东西来,正好可以缓缓药的涩意。”

  殷老太太没有应声。

  沈南宝便将匣子搁置在一旁的高几上,笑道“这都是哄小孩的手段,想来祖母是看不上的。”

  那匣子玲珑精致,放在桌面上碰出清脆的响,撞进殷老太太的耳朵里,惹得她沉吟。

  片刻后,殷老太太抬起眼,直视沈南宝,“谁教的你这么做?”

  沈南宝咂出言外之音,不动声色地笑,“是养孙女长大的祖母教的,从前孙女生病,不肯吃药,养祖母便这么哄的孙女。”

  本是词不达意的话,却叫殷老太太沉默起来。

  其实沈南宝也是个可怜见的。

  自己刚出生,娘亲便因争宠不及,做错了事,被赶出府外,背着罪名死去,长到这么大了,一直养在贱籍身边,都还没见过亲生父母。

  殷老太太叹了一声,“拿来罢,正好去去我嘴里的苦味。”

  杨梅是糖渍过后的甜,但裹着自带的酸味,吃起来刚刚好,不酸也不腻。

  殷老太太刚刚有些烦躁的心绪被抚平下来,也终于认认真真地去看沈南宝。

  接连的几天雨,所有的物什似乎都吃了水,颜色变得乌沉沉又深又暗的,落在人眼睛里有股子老旧腐朽的感觉。

  殷老太太如今走向迟暮,见不得这样晦涩的场景,便叫下人在屋子里点满了灯,那些红木家俬才看起来稍微亮堂一点。

  沈南宝就站在这样忽明忽暗的光波里,白皙的颊畔因而透出了一层恬淡的粉意,额上还残留着汗,却一点也不显颓唐,反而衬得那面孔如缎帛般细腻。

  真是漂亮。

  尤其是她笑时,嘴角浅浅的靥。

  那是一种拟比春光的惊艳。

  但惊艳之后,又不似那些百花,争了一季,便没了颜色,那眉眼的清华气象,反而更显出耐人寻味的别致。

  沈府几个房,养了两个姐妹,这有女子的地方,便少不得攀比。

  其中相貌犹厉。

  早间沈南宝还没回来时,众人都道是她嫡孙女沈南伊生得齐整标致。

  但沈南宝一回来,那些下人纵使在私下诸多口舌,道沈南宝德行有亏,但也不得不承认。

  还是四姑娘长得要好看些。

  也怪不得自沈南宝回来,她就听胡妈妈说沈南伊房里因接连摔坏好几个瓷盏,开销大了点。

  但女子漂亮有家世才好,光漂亮,那只能算是红颜薄命。

  殷老太太移开了视线,慢悠悠地道“你有这份心,便很好,但这事到底是下人的活,你以后还是莫要做了,你是你,顾姨娘是顾姨娘,也别因着她束手束脚,丢了做大家小姐的作派。”

  沈南宝垂着头,乖巧的应是,“我只怕我手脚粗苯,祖母既这般说,孙女自照听便是。”

  殷老太太点了点头,让她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你回来这么几日了,还没去主母那边好好拜见罢?虽说从前的事都过了,但到底当初你母亲毒害杜姨娘是不争的事实,要不是如今的主母 念在你母亲当时怀有身孕,替你母亲求的情,保住了你母亲的性命,只让你母亲被赶出府外,不然只怕现在都没有你。”

  那只才跨过门槛的脚顿住,微冷的风携裹着雨拂在沈南宝的脸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珠凝望着苍穹。

  才落了雨,四处弥漫着水雾,一如前世她身死时的景象,冷清凄凉。

  但再冷,也冷不过那杯递在她跟前的毒茶,她母亲是被沈府当家主母彭氏陷害的话。

  其实前世她早有揣测。

  毕竟母亲是愁死的。

  能被愁死的,怎么可能是坏人。

  但那时的她无凭无据,除了作闹报得一时心快,便只能惹人嫌隙。

  如今重来一世,她岂可会再像前世那般急进。

  一切都得慢慢来<div id="cener_ip"><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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