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明日你们便要启程去荼州?”
顾七看着晏楚荣,点了点头。
晏楚荣放下手中的药包,转身向后院奔去。
顾七跟着到后院,见他开始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瓶瓶罐罐一股脑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这是干什么?”
“通知得太仓促,我得抓紧时间。”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晏楚荣身形一顿,望向顾七:“什么意思?”
“唉,”顾七上前拉住晏楚荣,二人坐在桌前:“怪我没说清楚。我本以为交上治水详策,元承熙会派我去泽州,却没想到我要去的地方,竟是荼州。荼州我并不了解,也不在我预料的范围之内,这个事情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还需要跟主...跟韩子征商量。”
晏楚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此等消息?”
“没错。跟我一起去荼州的,还有薛沛林,他本是荼州人,一路行程我不能确定,跟韩子征联系会比较困难。”
晏楚荣低头想了想道:“那明日我先想办法给韩子征送信,让他派个人去到荼州,待初六我便启程去寻你。”
“初六?”
顾七忽想起,昨日锦香阁的对话。细细琢磨后,缓缓开口道:“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晏楚荣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
“昨日元哲请了柳纪纲和常彬,去锦香阁。”
“这个常彬是?”
“常彬是翰林院学士,也是这次前去泽州的人选之一。”
晏楚荣会意:“那另一个人选,想必就是柳纪纲了。”
“没错,”顾七继续说道:“听柳纪纲的意思,像是准备初五启程,但元哲让他初六再走,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晏楚荣充满疑惑:“这么说来,柳纪纲在郡州还有要做的事情。能有什么事情,是一天之内要做的?”
顾七摇了摇头:“猜不到。”
“未到生死之境,朋友都是不可信的。”
“本王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顾七一把抓住晏楚荣的胳膊,颤声道:“我好像猜到什么。”
晏楚荣看着顾七,轻问道:“可与你有关?”
顾七咽了咽口水,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不确定,元哲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昨日回去的路上,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如果他想知道在郡州的暗棋,且待明日我们启程后,有没有消息送出城就可以了。柳纪纲特地留一天,为的恐怕就是这个。”
晏楚荣思索一番,不解道:“这是元承熙在朝堂上安排下来的,众多大臣,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
“可知道元哲初五启程的,除了元承熙,便只有昨日在锦香阁的几个人。”
晏楚荣总算明白过来,同时焦虑也挂在了脸上。
顾七苦笑一声:“不愧是元哲,不论是今日还是明日,只要消息泄露,便能立即锁定我,只因我出了宫。若耽搁两日,就算消息送出去,也失了先机了。”
“倒也未必,”晏楚荣在旁边说道:“若是走水路,消息要快得多。”
“我从不知道,咱们还有水路的线。以元哲的性子,不难想到对水路严加查看,况且走水路的话,泽州是必经之地,可那个时候,恐怕柳纪纲已经到泽州了。如何保证消息不被查到?”
晏楚荣笑了笑,起身道:“你放心,消息肯定给你送出去。明日我是不是能跟你一起出发了?”
顾七摆了摆手:“还是不要,这只是咱们的猜测,柳纪纲多停留一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需要细细探查。”
晏楚荣叹了口气:“也好,那我便晚两日再去。日夜兼程,追上你应该不是件难事。”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可别忘了,我是顾七。”
相视一笑后,将烦恼的事情抛诸脑后,顾七似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回去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回到小院,元哲还在看书。
“殿下,明日便要启程了,不收拾行李吗?”
元哲翻看着书本,不经意道:“本王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哦。”顾七不再理他,自顾自收拾行李。
装了满满一个木箱子,却总觉得落下了什么。
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七瞥了一眼床下,刚刚拿箱子的时候,好像有个东西在后面。
夜行衣!
太久没有用,已经忘了这个。
见元哲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并没有出去的意思,顾七有些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殿下。”
元哲抬眼道:“怎么了?”
顾七扶着脚踝,佯装疼痛:“这脚踝上的伤突然犯了,好像有点肿。”
元哲扫了一眼,手上依然拿着书:“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伤有何不妥,不是早就好了么。”
“就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吧,磕了一下。这旧伤本来结痂了,一磕又裂开了。”
说罢,顾七试着挤出了两滴眼泪,下巴也跟着抽动。
元哲似乎并不受用,却还是放下了手上的书,走过来将顾七搀起,扶到榻上坐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之前用的药呢,放在哪了?”
该死,药就在身后的窗台上!
就在元哲转身准备找药之时,顾七一个猛虎扑身!
他整个人猝不及防,被顾七推在了地上。
顾七将药抄在手上,迅速塞到被子里。
眼看着元哲的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黑...
“裴启桓!”
“殿下!殿下!”
他愤怒起身,顾七吓得捂住头:“臣刚刚好像看到那里有药,想着去拿,不小心撞到了您。”
元哲紧握的拳缓缓放松:“药在哪?”
“臣,臣看错了。”
元哲脸上一抽,紧咬的后槽牙咯咯作响。
顾七赶紧抬起自己的腿:“哎呦,好像严重了,这可怎么办,明日就要启程了。”
“罢了。”元哲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睁眼道:“本王去太医院拿药。”
元哲大步出了屋,顾七转头冲外,扯着脖子喊道:“殿下!我之前的药是一位姓秦的太医配的,他比较了解情况!”
他好像没听到,顾七有些丧气。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元哲道了一声:
“知道了。”
顾七探头向外看,确定他出了小院,忙起身从床下掏出夜行衣,一股脑塞到箱中,上面又放了一些暗色的衣衫,将箱子放到榻上。
这两天一直见他看书,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
顾七坐在桌前喝着茶,抄起眼前的书看了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这说的都是什么?
虽认得字,却始终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顾七往后翻了翻,只见书中又道:
“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耶?
故能成其私。”
还是不明白,若身处旋涡,又如何“外其身而身存”?
封面上赫然写着“道德经”三个大字。
顾七从未见过这本书,之前韩子征的书,多是《战国策》,印象最深的,便是韩子征常说的那句:“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
“这么看来,你的脚也没疼到哪去。”
不知何时,元哲站在门口,吓了顾七一跳。
一个人从元哲身后探出来,笑道:“裴大人。”
顾七疑惑道:“您是?”
元哲走过来,将书从顾七手中拿走,又将顾七拎回榻上。
“徐硕。裴大人,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人手持药箱,站在门口答道。
“原来是这样。”顾七上下打量着,好像有点印象,却不记得何时见过。
“我是让殿下帮我拿药的,怎么喊来个太医来?”
顾七看向元哲,元哲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秦艽不在,徐硕医术不错,不如让他给你看看。”
顾七双臂抱膝,用衣袖盖着脚踝处,咧嘴笑道:“那个,刚刚我看了看,不过是结的痂碰掉了,并无大碍。”
徐硕站在旁边笑道:“若真有结痂,臣也好帮裴大人清理一番。”说罢便要上手。
“不必了徐太医!”顾七起身闪到一边,跳了两下:“您看,什么事都没有。劳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殿下,这...”徐硕看向元哲。
元哲将书合好放到桌上,走过来一手掐住顾七的脖颈,再次将她拖到榻上。
“殿下,我真没事!”
不顾她的叫喊,元哲上前捏住顾七的小腿,脱了鞋袜一看,脚踝除了浅浅印记,什么都没有。
徐硕一脸惊讶,指着顾七的脚踝:“这也没伤啊...”
“徐太医,你先回吧。”
“臣告退。”
待徐硕拎着药箱走出去,顾七看到元哲的脸,又沉了几分。
迅速将脚抽出,呲着牙笑道:“殿下,这个,这个臣可以解释。”
“好,解释吧。”元哲坐在榻上,双手交叉,直愣愣看着顾七。
顾七咽了咽口水,将鞋袜穿好,起身道:“如果是臣想开个玩笑,您会如何?”
“杀了你。”
“呵呵我就说嘛,谁敢戏弄镇国亲王不是?臣不是开玩笑,臣是...臣是...”
气氛有些尴尬,自己实在编不出缘由。
“好吧,臣没有理由,不过!刚刚真的觉得疼,您走之后我查看一下,发现没有受伤。想着您去也是去了,不如拿点药回来,路途遥远,备着点总是好的...”顾七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元哲听了会怎样。
“算了,没事就好。”
元哲起身,拿着书走进里间,躺倒在床上,将书盖在脸上。
顾七望向元哲,揉了揉眼。
是错觉吗?竟看到他的耳根红了。